將近子夜的時刻,我面對明信片幽靈,請她帶我去見另一個幽靈——地鐵幽靈。
阿環的眉頭鎖了起來,她看著我的眼睛搖了搖頭,掙脫了我的手,喃喃道:“不,我不能這麼做。”
耍我?
心又一次掉了下去,我捏緊了拳頭說:“為什麼?”
但她並不回答,只是緩緩後退一步,似乎注視著窗外。
於是我也向窗外看去,迷離的夜雨中什麼都看不清,或許只有阿環能看到的幽靈。
我猛地搖了搖頭說:“你究竟是誰?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在騙我?”
“我沒有騙你。”
“那你是怎麼知道小枝的?”
“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已經認識小枝了。”
她的口氣是那樣輕描淡寫,就像在述說一個小時候的女友。
“你早就認識她了?是什麼時候?”
“這你不需要知道。”
阿環的目光忽然變得如此冰冷,就和這白色的房間一樣。
我不會放過她的:“帶我去找小枝!”
“不。”
這聲清脆的回答,終於打破了我最後的矜持。我忍無可忍地抓住了阿環的手說:“帶我去找她。”
在這一瞬間,我已經接近瘋狂了,這麼多天來加到我心頭的恐懼與痛苦,現在全都猛烈地爆發了出來,壓斷了最後一根理智的保護欄。
其實我只是想要把阿環拉走,帶到外面的黑夜中去尋找小枝,同時我的嘴裡不停地喊著:“跟我走,帶我去找她!”
我一下子用力太猛,幾乎將她拉到懷中,甚至能感受到她手腕脈搏的顫抖。
阿環根本無力掙扎,在一片紛亂的光線中,我看到了一張極度痛苦的臉,似乎還有淚珠盤踞在臉上。
她哭了,就像個受傷的小孩。
在這絕望與瘋狂的關頭,阿環張大了嘴巴,高聲尖叫了起來。
瞬間,一聲淒涼的尖叫穿破了這茫茫的雨夜——這是慘死的厲鬼才能發出的長嘯,只有在黑夜的荒山古廟中才可遠遠地耳聞,如今卻面對面地向我叫出。我斷定這聲波的頻率之高,已超越了人類所能發出的任何極限,就連吸血蝙蝠也未必能發出。
你們無法想像,這尖叫聲並沒有透過我的耳膜,而是透過別的什麼感官,直接進入了我的大腦——在聲波與大腦皮層的撞擊中,眼前出現了一張張醜陋的面孔,他們漠然而冷酷地注視著我,在他們手裡拎著一張張人皮面具,那些面具是微笑的美麗的莊重的,而他們的嘴唇則淌著別人的鮮血,裡頭露出白色的猙獰獠牙,幾根人骨被咬得粉碎!
這是直擊心靈的尖叫。
子夜12點,我在阿環的尖叫聲中眩暈了過去
易風書苑_荒村歸來(蔡駿)
荒村歸來·第六日
凌晨
其實,小枝一直都在你身邊。
一串細微的聲音漸漸飄人耳中,讓我再一次從深海中浮了起來,沒有那遮天蔽日的海藻,只有房間裡柔和的白光。
在我模糊的眼睫毛間,依然飄浮著那白色的影子,阿環蒼白而瘦削的臉龐,漸漸清晰了起來。
意識終於恢復了,我的嘴唇緩緩嚅動:“剛才的話是你說的嗎?”
阿環微微點了點頭,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
此刻我依然躺在白色的床單上,四周全是一片雪白,窗外是沉沉的雨夜。
一定是凌晨了,子夜時我做了些什麼?我的腦子已經冷靜了下來,天哪——那個人是我嗎?
我記得當時阿環高聲尖叫了起來,可我的耳朵根本就聽不到她的叫聲,而是直接由大腦皮層感受到了的。然後,我就暈了過去。
“對不起!非常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緩緩站起來,向她低下了頭。
“我知道。”阿環的眼簾低垂,眼睛裡隱隱放出些寒光,“我知道你只是想讓我出去,帶你去找小枝。”
趕緊點了點頭:“是的,我沒有別的意思。”
“好了,你不要自責了,我已經原諒你了。”
然而,我還是痴心不改地提出了問題:“剛才,你說小枝一直都在我身邊?”
“對,她一直在看著你。”
“是嗎?她在這兒嗎?”
我眯起眼睛看著窗戶,期望能從窗玻璃上看到小枝的影子。
“彆著急,你會見到她的。”
“那你能幫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