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夢瑤平靜的心翻起了洶湧的波浪,言靜庵雖從不隱瞞心中之事,但在與龐斑這場退隱二十年的‘交易’上,卻始終守口如瓶,其中自有難言之隱,現在龐斑似要透露出內裡的玄虛,怎教她不心絃顫動?
龐斑回覆平靜,以使人戰慄的平靜語氣道:“靜庵回信給我,只說了兩句話,就是‘我會送你一個徒兒,但也會培養一個徒兒來剋制你。’所以當夜羽告知我你出現在附近時,我雖著他約你三更柳林之會,但最後仍忍不住想提早看看靜庵一手栽培出來的秦夢瑤,究竟是怎麼一號人物?”接著搖頭苦笑道:“天下間,怕亦只有靜庵能使我失去了耐性。”
秦夢瑤訝道:“原來師傅竟有這樣的心意,可是我卻從不知道。”
龐斑讚歎道:“這正是靜庵高明的地方,如此才無跡可尋,事實上慈航靜齋的最高心法,就在一個‘靜’字上,假若心有障礙,還如何能盡‘靜的極致’?”眼中精光閃起,深深地望進秦夢瑤的眼內道:“今天我抵達時,本以為韓柏應是第一個感應到我來到的人,因為他身具赤尊信的魔種,對我特別敏感,豈知夢瑤竟是第一個知道我到達的人,可見夢瑤的劍道已臻‘慈航劍典’上‘劍心通明’的境界,靜庵啊靜庵!龐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秦夢瑤藉低頭的動作,掩飾自己難以遮蓋的震駭。
她並不是為龐斑看破了她的深淺而震驚,令她駭然的是龐斑能故意放出某一超乎常人理解的心靈訊息,來使他們三人生出感應,而更使人驚心的是,他竟能純以一種精神遙感的方式,便測知他們心內反應,這才是最足駭人的功力。
由此可見龐斑的道心種魔大法,實是深不可測,秘異難明,超乎了一般常規,也使人感到無從應付。
照龐斑所言,言靜庵收她為徒那一天,便早決定了培養她出來對付龐斑。
龐斑哈哈一笑,眼中露出欣賞的神色,道:“想不到範良極這也居然如此靈銳,真不愧盜中之王。”
秦夢瑤莞爾笑道:“若他不是生有靈敏的賊根,早給人捉去坐牢了。”
龐斑淡淡望她一眼,輕描淡寫地道:“夢瑤當不會不知‘獨行盜’範良極的師尊乃百年前與傳鷹共闖‘驚雁宮’的‘氣王’凌渡虛,當時重傷他的思漢飛還以為他命不久矣,豈知凌渡虛的先天氣功已臻化境,竟能使破裂了的五臟六腑重新癒合,只是從此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秦夢瑤俏臉平靜無波,但心中卻再次翻起了驚濤巨浪。
在此之前,她以為自己是有限幾個知道範良極師門淵源的人之一,而她和言靜庵能知道這秘密,卻是全因著她們和‘淨念禪宗’的親密關係。
凌渡虛的晚年就是在淨念禪宗內渡過,他的骨破例地被供奉在從不供奉外人的淨念禪宗‘先賢閣’內。
龐斑隨口便說出了這樣一個大秘密,可知龐斑勢力確是無孔不入,連淨念禪宗這樣與世隔絕的武林淨土也不能倖免。
更使她心神顫動的是,他竟知道她也曾與聞此事。
在她十六歲那年,言靜庵著她獨赴遠在青海的淨念禪宗,往見了盡禪主,遞上言靜庵的親筆信,自那天起後的三年,了盡禪主不但親身指點她武功,還讓她盡閱禪宗內的武學藏書和歷代祖師的筆記心得,所以她雖名為慈航靜齋傳人,卻身具這兩個武林聖地的最超然武學之長,豈知龐斑聊聊數句話,便點破了她和淨念禪宗的關係。
由此亦可知他對言靜庵絕不掉以輕心。
奏夢瑤迎上龐斑灼灼的目光。
淡淡一笑,卻沒有說話。
龐斑一呆道:“天!為何你們兩人都和靜庵的氣質這麼近似!一動一靜,假若將你們合起來,便活脫脫是一個言靜庵。”
秦夢瑤美目亮了起來,道:“我的師姐究竟在那裡?”
靳冰雲赤著的纖足,踏在通往帝踏峰的蜿蜓山路上,剛經過了左右石柱雕著‘家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石牌匾,慈航靜齋內最高建‘藏典塔’的尖頂,在山峰盡處的叢林裡,冒了出來。
家已在望。
星夜下的慈航靜齋,更具出塵仙姿。
家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她離開了這裡足足有十年,但卻一點也沒有對這闊別多年的‘家’,有任何陌生的感覺。
慈航靜齋一如往昔。
就像夢裡常見到那樣子。
靳冰雲腳下加速,轉眼已來到慈航靜齋的大門前。
兩個掛在大門上的燈籠,閃耀著顫震的金黃色燭光,像在歡迎她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