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羅為什麼憂心忡忡?”埃利奧特問道,“是擔心鱷魚嗎?”
“不是,”卡希加答道。
“是拉戈拉峽谷?”
“也不是,”卡希加說道。
“那麼是什麼呢?”
“是過了峽谷以後,”卡希加說。
拉戈拉河變得曲折起來。他們拐了個彎,聽到河水的咆哮聲越來越大。埃利奧特感到橡皮船的速度越來越快,船舷邊的水出現道道波紋。卡希加大喊:“抓牢,博士們!”
他們漂進了峽谷。
此後,埃利奧特只留下不完整的、萬花筒般的印象:渾濁的水流在陽光下翻滾,捲起陣陣白色浪花;他自己所在的小船不停地顛簸搖晃;前面芒羅所在的小船顛簸得似乎就要傾覆了,卻又奇蹟般地恢復了正常狀態。
由於行駛速度太快,他們很難看清飛逝影綽的陡峭的紅色峽壁。除了稀疏的綠色攀緣灌木外,只有裸露的岩石。空氣炎熱而潮溼;飛濺到他們身上的渾濁的河水卻涼絲絲的,一次又一次弄得他們全身溼透。潔白的浪濤拍打著向外突出的黑色岩石,猶如拍打著溺水者光禿禿的頭。
一切都來得太快。
前面芒羅所在的小船時而從視野中消失幾分鐘,隱現在奔騰咆哮的渾濁河水掀起的巨浪之中。咆哮聲迴盪在巖壁之間,轟然作響,形成了他們周圍世界的不變特色。在峽谷深處,在下午的太陽已照不到的、狹窄的、水色發暗的河道上,兩條小船正穿過一片水流湍急、惡浪翻騰的水域,側顧著避開巖壁,一圈圈地打著轉。船上的人們呼喊著,詛咒著,並用船槳椎開巖壁。
躺在船上的埃米滾到了船的一側。埃利奧特深怕她被從船舷上打下的渾水淹死。羅斯亦頗感不妙。當水上湧起的大浪接二連三地打得他們渾身溼透之時,她以單調的聲音不住地低聲重複:“哦天哪!哦天哪!哦天哪!”
大自然還對他們施以其他非禮。在波濤洶湧的峽谷中心,還有黑壓壓的蚊子云集於他們頭頂上方,不斷叮咬他們。在拉戈拉峽谷咆哮的水流上方竟然有這麼多蚊子,這似乎是天方夜譚,然而這確是事實。小船奮力穿行於奔騰的浪濤之間。天色漸暗。船上的人們舀出船裡的積水,並緊張地拍打著蚊子。
隨後,河道突然變寬,渾濁的水流也放慢了,峽壁向後退去。拉戈拉河又一次變得異常平靜。埃利奧特頹然倒在船裡,覺得精疲力竭。他感到落日的餘輝正照在他臉上,充氣橡皮船下面的河水在流淌。
“我們成功了,”他說道。
“迄今為止是這樣,”卡希加說,“但是我們吉庫尤人有這麼一說:誰也不能活著逃離生活。現在還不是輕鬆的時候,博士們!”
“反正嘛,我相信他說的,”羅斯疲憊地說。
他們又輕快地漂流了一小時。兩岸的巖壁漸漸隱去,他們又進入了平坦的非洲雨林地帶。拉戈拉峽谷彷彿不曾存在過。這裡河道寬闊,被落日染成金黃色的河水在緩緩地流淌。
埃利奧特脫去溼漉漉的襯衣,換上一件套頭衫,因為夜晚的空氣中已有了幾分涼意。埃米在他腳邊打著鼾,埃利奧特給她蓋上一條長毛巾,以免她著涼。羅斯檢查了發射裝置,確保其狀態良好。等她檢查完,太陽已經落山,天色迅速暗下來。卡希加扳開一把獵槍,向裡裝填黃色粗短的子彈。
“這是幹什麼用的?”埃利奧特問。
“對付‘基波科’的,”卡希加說,“我不知道英文怎麼說。”隨後他用土語大聲問芒羅:“喂,‘基波科’是什麼?”
在前面那隻船上的芒羅回頭看了一眼答道:“河馬。”
“河馬。”卡希加重複道。
“它們危險嗎?”埃利奧特問。
“夜晚,我們希望沒危險,”卡希加說,“不過,我想是有危險的。”
20世紀是對野生動物展開廣泛研究的時期。這些研究推翻了長期以來許多關於動物的定論。如今普遍承認的是,溫和的鹿實際上是生活在冷酷而齷齪的群落中,而被認為很兇殘的狼對家庭和後代的盡心盡責卻堪稱楷模。還有非洲獅——高傲的獸中之王——不過是活動詭秘的食肉動物,而令人不齒的豺狗則獲得了新的尊嚴。(數十年來,觀察家們發現獅子總是在黎明時分吃到獵物的屍體,而食肉豺狗則在周圍遊蕩,等待進食機會。直到科學家對豺狗進行夜間跟蹤後,他們才得出新的解釋:獵物實際上是豺狗捕殺的,然而它們卻被投機而懶惰的獅子趕跑,所以才有拂曉時見到的那種場面。這一情況與如下發現相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