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其觀道:“很好,家裡又清淨。”蕙勞道:“好是好,我今日不能久陪二位,就要走,姑蘇會館有戲,第二齣就是我的戲。”潘其觀道:“那不要緊,不去亦使得。”蕙勞道:“那倒不能不去的。”潘其觀道:“你又沒有師傅,還伯什麼?這樣紅人兒怕得罪誰?”蕙芳不語,只得叫跟班的快備酒來。
不多一會,擺上了酒菜,蕙芳讓坐,潘其觀推仲雨坐了首席。先飲了幾杯酒,潘其觀便絮絮叨叨,肉肉麻麻的說不斷。
蕙芳好不厭煩,便心生一計:假獻殷勤,站起來敬了幾杯酒,扌害了幾回拳,心裡想灌醉了他,就好走路。
那曉得潘其觀最會鬧酒,越喝越不醉,酒下了肚,嘴裡就沒有好話,便伸出那又短又肥挺硬的那隻手來,攙住了蕙芳的手道:“好孩子,怎麼你總不去瞧瞧我,我很想你。每見了你的戲,晚上就做夢,倒親親熱熱的長在一塊兒頑,醒了便覺得睏乏。你真害死我了,我又沒有兒子,要這一分大家財作什麼?
你與我做個乾兒子,咱們爺兒倆天天的樂,不好嗎?”蕙芳聽了,幾乎氣得哭出來,眼睛一紅,心裡想道:“這奴才也不想想自己身分,這等可惡!待我賺他賺。”便忍住了氣,裝作笑容道:“三爺盡說瞎話,我這樣蠢孩子,那裡巴結得上。我見你天天聽戲,也不把眼睛梢瞧瞧我,也沒有喊過一聲好,今日在張老爺面前撒謊盡賺人。”幾句話說得潘其觀骨頭沒有四兩重了。
張仲雨心上詫異,暗想道:“這也奇了,不料蘇蕙芳倒喜歡潘其觀,難道錢可通神,我的財運來了,好發他一注大財。”
即便湊趣道:“潘三爺真個逢人就說你好,贊你的相貌,贊你的性情才技,沒有一天不說兩回。常說道:‘只要你能有心向他,他就拿個銀號給你。”即向潘其觀道:“這話不是你親口說的麼?”其觀點點頭。蕙芳笑道:“你有幾個銀號?一個相公給一個,京城裡有幾百個相公,難道你有幾百個銀號不成?”
潘其觀道:“別人要想我一個大錢也不能,只要你肯,我什麼都肯。”蕙芳心裡已有了主意,對著潘其觀把眼一睃,把潘其觀的三魂七魄都勾了出來。仲雨也得意洋洋,把指頭敲著桌子,不住的喊好。蕙芳道:“潘三爺,你既心上有我,你今日必得暢飲一天,不可藏著量兒。”其觀道:“拿大杯來!”
蕙勞便親手去拿了兩隻大杯,將酒斟滿了,一人敬了一杯:又斟了兩杯道:“潘三爺,我今日本來要和你飲個成雙杯,實在酒量小,不能飲,你飲這雙杯。”潘其觀點頭播腦的飲了。
又斟上兩杯,對著仲雨道:“張老爺,你也飲個成雙杯。”
仲雨笑道:“你叫我和誰成雙?”蕙芳道:“你和我成雙好不好?今日請你先和潘三爺成雙。”仲雨把蕙芳額上彈了一彈,道:“我也配?”蕙芳逼著他幹,他也就幹了。此時潘、張兩人的酒,已有了七分,才又吃了兩樣菜。蕙芳便到房中換了一身衣裳出來,益發出落得齊整。潘三便把手捏腕的肉麻起來,急的蕙芳了不得,又不好跑開,只得與他們扌害拳,又唱了幾支小曲。張仲雨見壁上掛著一張琵琶,就取下來,撥動絃索相和,慢慢的說著話。
已到申末酉初時候,蕙芳見他們尚未沉醉,便試他一試道:“潘三爺,有句話論理不當說,我們沒有什麼交情。但是,我急了,我欠人家一票銀子,約明日還他。今日我打算出去張羅,偏偏你這財神爺來了.可肯通融一肩?”潘其觀道:“要多少?”蕙芳道:“不多,二百兩。”潘三目視仲雨,仲雨道:“你瞧,這蕙芳難道只值二百銀子,你潘老三就支支吾吾起來。橫豎前後一樣。”其觀停了半晌,向套褲裡摸出一個皮帳夾,有一搭錢票,十吊八吊的湊起來。湊了二百吊京錢。遞與蕙芳道:“二百吊先拿去使罷。”蕙芳謝了一聲,便塞在靴掖子裡,又道:“怎麼好受了你這重賞。”潘其觀道:“憑你的良心罷。”蕙芳笑迷迷的,對潘三丟了個眼色,喜得潘三什麼似的,清涎直流出來。蕙芳即斟了一大杯酒,拿在手裡道:“看二百吊錢面上,今日破例敬潘??爺一個皮杯。”其觀一聽,已覺遍體酥酥,胸前發起喘來。蕙芳把酒含了一口,走到潘三身邊,笑迷迷的重又吐將出來,笑了一笑。潘三已張開口候著,蕙芳見了便將箸子夾了一塊魚,送到潘三嘴邊,潘三接了,蕙芳又夾起一塊自己吃下,便道:“呵唷,了不得了。”仲雨道:“不要鯁著了。”蕙芳道:“怕不是。”潘其觀道:“快拿飯來,一噎就好了。”值席的拿了半碗飯來,蕙芳吃了幾口,仰著頭靠在椅背上,只說不中用,疼得很。仲雨道:“吃青果便可消得。”蕙芳又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