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連搖晃,差點翻到地上。只聽八王怒喝道:“好一張利口啊!原來郡主不是你害的,反而是本王所害!”他站起身來,走到六郎面前,指著他的鼻子,厲聲道:“你當著本王的面,還敢顛倒黑白,混淆是非!好大的膽子!”
六郎淚眼紅腫,怯怯的看了他一眼,道:“延昭該死,王爺請息怒!”他又看向地下,道:“郡主如今病重,確是延昭害她。可是倘若延昭天天過來看她,她仍有可救,也是實情。王爺明知郡主可救,卻見死不救。雖非王爺親手殺她,又與王爺親手殺她何異呢?”
八王聽他說得有理,氣得在廳中來回踱了幾步,心想,這個楊六郎,自己從前還是小瞧他了,原來口才也這樣了得,一下便抓住自己的要害命門。倘若自己一意孤行,確是如他所說,必將傷了郡主性命。但若就此放他,被他玩得團團亂轉,實在心有不甘。他眼光閃爍,神色不定,一時左右為難。
六郎偷窺他的神色,知道他已經心動,現在所缺的唯有一個臺階而已。這個臺階還是需要自己奉送的。他忙膝行兩步,上前拉住八王的衣袖,抬頭哀求道:“王爺!延昭伏待您這麼多年,什麼時候違拗過您半點啊?求您念在這多年的情份上,饒我一命吧。王爺,求您開恩啊!”
他這幾句話情意懇切,十分動情。八王聽他提起多年的情份,心中一動,忽然想起,剛才他還曾細意的伺候過自己,為自己減輕痛楚,不由心軟。低頭看他,只見他臉色蒼白,滿臉淚痕,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心中又是一軟。此時再要殺他,有點下不了手。當下“哼”了一聲,袖子一甩,把他的手摔掉,回到榻上坐了,臉色一沉,道:“我就看在郡主面上,今日和你馬馬虎虎。從明天起,你天天過來侍候郡主,如果郡主有個閃失,你小心點!”
六郎聽了這話,知道今天終於死裡逃生,鬆了口氣。他忙敲釘轉腳,鞏固一下,趁勢磕下頭去,道:“延昭多謝王爺不殺之恩!”磕頭起身,躬身倒退幾步,轉身向門外就走。
他還未出門,忽聽八王大喝一聲:“站住!”六郎知道事情有變,只得把身子頓住,回過身來。卻見八王幾步走到六郎面前,眼光冷冷的從他臉上掠過。六郎忙擠出一個笑容,只見他怒道:“楊延昭,本王差點給你繞進去了。你不要和郡主出城,本王也不勉強你了。你要活命,本王也饒你了!你要天天來陪郡主,本王又答應你了。什麼事情,都按你的意思辦了!天下有這麼便宜的事?”
六郎不料他這麼快就醒悟過來,嚇了一跳,怯怯的看了他一眼,陪笑道:“王爺,這是因為您心疼郡主啊。郡主身子要緊,您要殺延昭,就象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只要您高興,什麼時候都可以啊,也不急在這一時三刻呀。”
八王怒“哼”一聲,冷笑著瞄了他一眼,道:“好口才呀!”眼光長時間的在他臉上搜尋,默然不語。六郎知道他雖心有不甘,但最終仍會顧念郡主重病,放自己一馬,心中十分坦然,但面子還是要給他的。因此忙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身子微微顫抖,眼睛看著自己的腳尖。他額頭受傷,本是草草包紮,這時候連連磕頭,傷口重新迸裂,鮮血不斷從包頭的衣襟上滲出來。加上失血過多,臉色慘白如紙,淚痕未乾,看上去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到也十分逼真。八王研究他良久,猜不透他到底是裝的還是真的,當下喝命趙如意進來,吩咐道:“叫個大夫過來,給六少爺止止血。”
六郎聽了這話,知道他的氣終究已消了大半了,一顆懸著的心這才落在實處。他本素性寬容,感念八王對楊家有恩,因此今日雖然見他大發脾氣,以死相逼,心中並無一絲一毫怨懟之心。他失血過多,這一天又飽受驚嚇,羞辱,只覺虛弱無力,眼前陣陣發黑,全憑一股毅力苦苦撐持,此時心中一寬,忽覺天旋地轉,一跤向下摔去,身子還未落地,人事已經不知。
六郎飽受煎熬,他的哥哥四郎卻並不知道,他此時完全沉浸在自己絕望的深淵之中。出了天波府,他就走進天雪湖畔一家破爛的小酒館坐了下來,要了一壺酒,獨斟獨飲。起初他只是一杯一杯的飲,漸漸的變成一壺一壺的喝。酒水從嘴角淋漓而下,滴在衣襟上。時光流轉,光影變幻。漸漸的人已微醺,渾身漲熱起來。他脫了一件衣服,憑欄向天雪湖遠眺,只見溫柔的群山連綿不盡,象個溫柔的母親,飽含憂愁的俯瞰著脆弱孤獨的兒子。而湖水平靜無波,卻又象冷酷無情的父親,拒絕洗滌這人世間的一切催肝裂肺的悲痛。
人常說:“舉杯消愁愁更愁”,古人的智慧結晶果然不容小覷。四郎雖然人已半醉,腦子暈眩興奮,但纏紮在心底深處那解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