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乎禮制,可他們的說法也矛盾百出。就大明一朝,就有很多不合規矩的做法。比如永樂帝朱棣以“清君側”的名義爭奪侄子孝文帝的皇位,他進了南京還假惺惺對方孝孺等人說他是要做輔佐成王的周公,只是成王被燒死了,他這個周公只好自己做皇帝了。朱棣這個說法是很難自圓其說的,即使孝文帝死了,他的兒子還在,可朱棣和他的子孫把孝文帝的兒子圈禁了半個多世紀。“禮制”只是表面文章,最終決定勝負的還是手中的暴力。說白了,有關禮制的爭議,沒有什麼標準答案。
朱棣在自己的大哥朱標這個長房還有男性後代的時候,就敢自己做皇帝,並認為皇位是老爹朱元璋傳下來的,自己可以坐。而嘉靖帝即位時,伯父孝宗已沒有男性後代,他為什麼就不能直接繼承,非得給伯父做兒子,拐個彎才有資格入承大寶呢?
嘉靖帝和文臣們各執一詞,誰都有理。對這場爭端,沒有一個站在第三方的、公允的裁決機構來裁決,因為皇權至高無上,嘉靖皇帝贏了“大禮議”是很正常的事情。
現代國家,國家元首產生過程中也可能出現一些危機,但由於政治文明的程度遠高於中世紀,在憲法的框架下,有一整套公開透明的解決程式。如對美國的總統在任時死亡或被罷免的處理辦法,非常清楚。總統任期中死了,副總統繼承,副總統同樣死了,後面還有眾議院院長。
在幾年前共和黨候選人布什與民主黨候選人戈爾競選總統中,選舉人票非常接近。最後一個州的計票極為關鍵,結果是布什以微弱優勢險勝,走進白宮。民主黨當然不服氣,對選舉結果提出異議,如果這個問題不解決,布什的總統合法性會被人質疑。而布什和戈爾是爭議的兩方,他們之間誰也不能做裁決者,最後由中立的最高法院,一錘定音,裁定選舉合法。對法院的裁決,共和黨和民主黨都服從。
嘉靖朝“大禮議”之爭,儘管皇帝贏了,但當時和後世不服氣的很多,那是因為在這場爭執中,嘉靖帝既當了運動員,又當了裁判員。
假客氣的遊戲
大明天啟七年(1627年),明熹宗駕崩,沒有留下子嗣,遺詔宣佈由他生前十分喜歡的弟弟信王朱由檢即位。這當然是個順理成章的事情,無論是遵循先帝的遺願,還是按照皇室血統的排序,朱由檢都有十分充足的資格入承大寶。
作為一個很想有作為的年輕人,朱由檢自己又何嘗不想當皇帝。年少無知時,他和已經登基的哥哥熹宗在一起玩耍時,童言無忌對哥哥說,你這個官能不能以後讓我也做做。那個時候他就知道凌駕於萬民之上的威風,這個危險的玩笑竟然沒有引起忠厚的熹宗震怒,反而樂呵呵地哄著弟弟說:行呀,我做幾年後再給你做。——真是一語成讖,這位子果然留給他坐了。
按照帝制時代的慣例,有了遺詔並不等於就可以馬上即位,還必須有宗室王公、文武大臣的勸進表才行。這個容易,新主子即將上臺,下面有的是表現積極、想給將來的皇帝留下好印象的人,草擬勸進表的,必定是德高望重、勞苦功高的前朝大臣,且這也是他為官生涯中莫大的榮譽。
可是,勸進表上了三次,前兩次都被朱由檢即後來的崇禎帝回絕,理由不外乎是,皇兄剛剛崩駕,自己內心異常悲傷,哪能在這種情形下做皇帝,聽起來誠摯而能讓人感動,可見做弟弟的友悌之情。大臣當然不會就此罷休,將繼續上表,直到即位者答應為止,等到第三次上表,崇禎帝裝出一副沒辦法了,大夥太殷切我不得不挑起重擔的樣子,答覆說:
“卿等合詞陳請,至再而三,已悉忠懇。天位至重,誠難久虛。遺命在躬,不敢固遜,勉以所請。”
好一個“勉以所請”!其實箇中奧妙,即位的人明白,勸進的大臣們也明白,彼此誰也不點破,煞有介事、心照不宣地玩一場,這個遊戲越逼真效果越好。每次先帝駕崩新皇即位前,都會有這麼一場戲,千百年來都這樣玩著,沒誰覺得荒謬,似乎已成了歷代帝王必須要遵循的習慣法,江山可以易主,而這個把戲玩起來的程式卻幾乎沒有變化,這大概是我中華文化燦爛輝煌之處吧。不僅僅是同一皇室的皇位更替,即使是異姓之間的革命、篡位都是如此。崇禎的祖宗朱元璋,帶領眾人打下一片錦繡河山,目的還不是自己當皇上?哪個大臣如果覬覦就要到手的龍椅,他必定死亡葬身之地,而且朱元璋當時完全可以不當皇帝,他和龍鳳王朝的皇帝韓林兒有名義上的君臣關係。可他讓廖永忠等人去迎接韓林兒,讓這位傀儡皇帝不明不白淹死在江中,掃除自己當皇帝最大的一個障礙。就這樣一個想當皇帝都快想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