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默然不語。
李衎冷笑幾聲,亦不再發一言,只是望著南方黑鴉軍消失之處,怔怔出神。
黑鴉軍一人雙騎,行軍甚速。南下不過兩個時辰,便已感到滹沱河邊。
滹沱河河水不寬,但水流湍急,此時天色將暮,不宜渡河趕路,李嗣昭今日達成李克用所託之事,心中暢快,也不欲急趕,便在此安營,以為休息。
李曜心中有事,難免有些鬱郁,如同往常一樣,把馬交給憨娃兒去洗刷,自己則走到滹沱河邊,望著河水,一言不發。
“正陽兄,世事無常,原非人定,你也莫要過於悲苦。常言道否極泰來,又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今日離了代州南下,說不定數年之後,便可衣錦榮歸,再正其名,何必這般失落?”
王笉不知何時到來,在他身邊幽幽勸道。
李曜並未回頭,只是看著滹沱河水,靜靜地道:“某並非悲苦,只是不解罷了。”
“不解?”王笉有些意外:“何以如此?”
李曜自嘲一笑:“或許是某多心了吧,某總覺得,家父今日表現頗為失常,不是平日鎮定自若的模樣。”
王笉苦笑道:“這又有何失常之說?二子均遭投毒,命懸一線,而正陽兄你又似乎與那二位郎君自來不和,偏偏又生為幼子,令尊自然以為你心懷叵測,有殺兄奪產之疑。此乃人之常情,哪有失常?”
李曜笑了笑,隨口道:“那便算某自作多情罷了。”
王笉見他雖然面上笑得平靜,但言語之間,仍似有些難解離愁,便笑著岔開話題:“正陽兄可知,青蓮居士曾有詩,賦過這滹沱河?”
李曜心道:“哥倒是能背幾首李白的名詩,可這位爺才氣滿到到處亂溢,一生寫下近千篇詩作,我有哪裡全部記得的?這首什麼寫滹沱河的,抱歉哥根本木有聽過”
當下笑道:“願聞其詳。”
王笉笑著往河上一指,道:“居士這詩,名叫《發白馬》,是這般說的:將軍發白馬,旌節度黃河。簫鼓聒川嶽,滄溟湧濤波。武安有振瓦,易水無寒歌。鐵騎若雪山,飲流涸滹沱。揚兵獵月窟,轉戰略朝那。倚劍登燕然,邊烽列嵯峨。蕭條萬里外,耕作五原多。一掃清大漠,包虎戢金戈。”
李曜立即一拍手:“好詩,好詩!”心中卻道:“好不好不知道,反正李白大爺的貨,應該是差不了的,不然哪裡能被叫做詩仙?你也不會拿這首詩出來說了。”
王笉頜首輕笑:“確是好詩,此詩雄奇豪放,流轉自然,不愧是太白遺篇。”
李曜心中忖道:“好是好,不過這句‘倚劍登燕然’不是跟你的表字有點犯衝麼?”當然這話他肯定不會說,只好胡亂附和了幾句。
王笉品評完李太白的名篇,忽然想起一事,笑道:“某一直景仰正陽兄大才,先父當日也對正陽兄交口稱讚,正所謂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今日兄長心中既然愁苦,為何不賦詩一首,將這胸中怨氣,一吐而空。某也可以一睹正陽兄驚才絕豔之風采!”
李曜大吃一驚,他當年學生時代雖然也算號稱“喜文”,偶爾也會胡亂作幾首近體詩,可是那種貨色,在普通現代人眼裡或許還看得過眼,但要是拿到像王笉這等士族名家子弟面前——尤其是出了王勃、王之渙、王維、王昌齡這等千古文豪級大文人的王家子弟面前,他哪裡有臉獻醜!忙不迭就準備藉故推辭。
哪知道背後忽然有人高聲叫好:“好主意!李五郎大才,代州人盡皆知,今日某李嗣昭運氣甚好,居然碰得上這等文雅事!某雖然不甚讀書,但對讀書人也是敬佩得很的!正陽啊,你可千萬不可推辭,給某一個機會,待回了晉陽,也好有個吹噓的名目!”
李曜頓時心中叫苦:“這他媽的丟臉要丟到唐朝來了!滹沱河,滹沱河尼瑪連個應景的範本都沒有,這他媽要是在赤壁,看哥不丟個念奴嬌赤壁懷古來震你們一震!可現在怎麼辦啊?”
李曜心中著急,面上倒還沉得住氣,乾咳一聲:“這個文章千古事,詩詞屬”他說著突然一頓,心道不妙,唐朝不比別的時代,這會兒詩詞好像不是小道啊
當下趕緊話鋒一轉:“詩詞之屬,某研習不久,就怕有辱二位清聽”
李嗣昭大手一揮:“這是甚話,某日日聽到的都是些‘直娘賊’、‘賊廝鳥’之類,也沒見辱了甚清聽,你李五郎作的詩,難道還能比呃,還能差了不成?”
王笉也抿嘴一笑:“正陽兄,再要推辭,可就”
李曜慨嘆一聲:“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