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在這事上多說什麼廢話,直接命中書擬詔,同時任命三個節度使,派中使催他們上任。同華也正式合併到了河中節度使治下。
此事談罷,王摶忽然上奏,表示新年伊始,應當開始準備舉行春闈了。朝廷貢舉的會試由禮部主持,因而又稱禮闈,考試的地點在京城的禮部貢院,又稱“春試”、“春闈”、“春榜”、“杏榜”等。
李曄正覺最近心情轉好,聞言自然同意,見李曜站在一旁,似乎對春闈之事也頗為關切,忽然想起他有一名關門弟子,名叫馮道,如今雖為河中掌書記,卻還未有進士出身,不禁笑起來,頗有深意地看了李曜一眼,道:“今次春闈,由禮部侍郎獨孤損為主考。”
獨孤損出列領旨,崔胤在一邊看了李曜一眼,目中有些陰冷,知道今年的貢舉,恐怕是要被王、裴等親河東的世家包場了。不為別的,只為獨孤損是李曜的人。
李曜看在眼裡,嘆在心頭。大唐的科舉制度,有進步,更有不足,只是今時今日,還不是他對此進行改動之時,誰知道還需要多久,他才能從制度上來試著解決問題。
制度被他如此重視,自然有足夠的原由。也許,事情應該從很久以前說起。
那時候,四百年的漢朝氣數已盡。社稷猶如一隻脆弱易碎的玉斝,突然間被無數只強勁的手高高舉起,狠狠地慣碎在塵土覆蓋的大地上。這樣那樣千瘡百孔的權威,搖搖欲墜地維持了很久,卻在一夜之間轟然倒塌。或真或假的脈脈溫情瞬間消逝得無影無蹤,暴力成為這個世界的唯一邏輯。道德、律法都讓位於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那無疑是一個真正的亂世。
蒼茫大地上站起來的英雄們手握三尺青鋒、麾下十萬鐵騎,夢想在漢王朝廢墟上,重建不朽的宮閥。無論是被許邵評為“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的曹操,還是被曹操推崇為“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的劉備,抑或辛棄疾激賞的江東碧眼兒孫權,都沒有能一統海內。司馬氏的三分歸一,也不過是昨夜偶然開放的曇花。幾十年後,天下就在五胡亂華的煙塵中又一次分崩離析。
無論這些鐵血人物有著怎樣讓人歎為觀止的謀略,有讓人膜拜的堅硬如鐵的生命意志,他們終究有一天要皈依塵土。銅雀臺的秋風中,隱約傳來,“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的吟唱。老邁的英雄埋進陰暗的墓穴,你死我活的爭奪卻還在陽光下繼續。死去的英雄未必能有同樣是英雄的後裔。不是誰都能用有力的手,緊緊扼住命運的咽喉。被英雄們強行壓服的各種力量紛紛從蟄伏的狀態中甦醒過來,為生存空間和最高權力又一次去戰鬥。
天上星移斗轉,天下一夜興亡。正如《左傳》所說的,多少王朝和人物,“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歷史的蒼穹之下,數不清的短命王朝紛紜如流星經天,在人們的視野裡一閃而過。曾照亮漢家宮闕的一彎殘月,依舊冷冷地照著支離破碎的天下。
天幕下恆久地明亮的,是所謂門閥高第:弘農楊氏、琅琊王氏、太原王氏、清河崔氏
徹底摧毀漢家天下的大動盪卻沒有能摧毀士族門閥,在滄海橫流的亂世中,具備高度組織性和凝聚力計程車族才有能力生存下來,並透過儲存和研習典籍傳承文明的火和光。即使是依靠地方豪強起家的曹魏也不得不正視士族的能量。魏文帝曹丕篡漢前夕,將漢代就已經流行的鄉間評議定型為九品官人法。各州的中正官依據家世、道德、才能這三個標準,將人物分為九品,授予相應官職。由於品評人物的中正官均來自士族門閥,在他們眼中,只有門閥子弟才是天生的大人物。於是“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情形慢慢形成。
逐鹿中原的龍爭虎鬥,無論花落誰家,勝利者都只能選擇與出身士族閥閱的官僚士大夫分享權力。每一次較量的目的,都是為了取代他人,繼續與士族構建同樣模式的朝廷,沒有任何新的意義。三百多年來,誰家興廢誰成敗,都沒有撼動過士族門閥。以聞喜裴家為例,裴憲是後趙的司徒、裴開在前燕任太常卿、裴謹任前秦大鴻臚,而裴徽的子孫在西涼為官。同樣,博陵崔氏第二房是北周最顯赫的家族,而第三房的崔暹卻是北齊高歡的重臣戰場上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帝王們孤獨地坐在高處,卻明顯感到他們控制政治程序的手段遠較門閥士族來得單調,單調得幾乎只剩下暴力。
暴力,也許是一切手段中最本原和最有效的,但它無疑也是高成本的、粗線條的。洗去征塵的帝王們沉湎於日趨精緻的生活,越來越不願意頻繁地使用暴力,更遑論暴力還不能解決所有問題——士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