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故意怠慢他,那隻怕打再多的勝仗都救不回來。當下急怒道:“奴輩誤我,怎不早報!快,鼓樂伺候!大開轅門!俾將以上,隨某迎接!”說罷趕緊整了整儀容,親自出迎。然而“北軍”尚未到達,忽的營中大亂,軍士亂奔,紛紛大吼,龐師古滿腦子大王親臨,正欲怒喝,忽然一霎間聽清他們吼的是:“不好了!大水來了!”
正有一士卒奔至馬前,龐師古二話不說,猛然拔劍斬了,喝道:“休得胡言!”然而回首觀望,大水已洶湧奔騰!
此時朱瑾已來到距離龐師古僅一箭之地,遠遠望見師古驚恐慌亂的樣子,遂左手彎弓,右手搭箭,弓開如滿月,箭去似流星,刷的一箭正中龐師古面門。龐師古淬不及防,險些栽倒馬下,眾將急忙護著回營。
朱瑾傲然把手一揮,一萬精銳也如洶湧的淮水直衝入汴營。汴軍士卒方才知曉那北來者哪是他們的東平郡王?盡是滿眼復仇怒火的山東猛虎!此時又值入冬,水冷刺骨,待水深漸漸到達膝蓋,毀壞了營寨鹿角。朱瑾山東敗北後,隨他奔逃得走的幾乎都是騎兵,此時鐵騎縱馬馳突,汴軍步卒泡在冷水中,在鐵騎面前幾乎全然喪失了抵抗力,紛紛沒命的往宿州方向逃竄,只有騎軍尚能咬牙抵抗一番。不時,李簡也率泗州兵趕到,來助朱瑾。
再說南岸楊行密此時也已會合楚州兵馬抵達;濠州劉金因陸上葛從周阻隔,乃由水路抵達;李承嗣與葛從週一直對持到入夜,卻將旗幟、營帳原封不動,燈火不滅,扎百餘個草人,綁縛在馬上於營外假作“巡邏”,自己卻領五千兵馬乘夜遁去,天明也到達南岸。大軍集齊,見北岸已經得手,楊行密雄姿英發,忽而轉頭望了一眼身邊淡然而立的李曜,一時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滋味,半響才從這種恍惚中驚醒,斷然下令,全師渡淮參戰。
這一來,龐師古昨日造好一半的浮橋反倒助敵了,為淮兵的提前“登岸”節省了不少時間。
朱瑾見楊行密大軍也到了北岸,精神倍奮,乃棄小卒,但尋龐師古而去。而此時氏叔琮、徐懷玉正於營中找到一個可容納十餘人,水淹不到的高坡,將龐師古扶到上面,拔去箭簇,敷好創傷藥,包紮妥當。
龐師古面沉如水,深吸一口氣,對二將說道:“今日敗軍,全是師古之罪,已無生還之理!你二人速率騎兵突圍,記住,不要回宿州,可乘虛渡淮,奇襲揚州,或可反敗為勝。”
徐、氏不從。徐懷玉道:“縱然奇襲揚州,也應該是司徒去,我二人誓死在此力戰,拖住楊行密。”
龐師古搖搖頭,整理了一下儀容,靜靜地道:“我祖上龐令明公,為報曹氏魏王大恩,抬棺槨而決戰。師古承蒙東平王大恩,竟有清口之敗,何顏再回汴州!唯有效仿祖先,在此一戰,以死報恩,雖敗績難言,尚留一生忠名!你二人為某拖累至此,某不忍心再害二位,以功相讓,或可全命。”
二人與龐師古畢竟是“一起扛過槍”,而且還是扛了很久的老戰友,聽這番話,哪裡肯走。氏叔琮眉毛一豎,大聲道:“司徒既抱必死之心,某花甲老將,何懼一死!君不聞馬革裹屍之語?正當與將軍共患難!”
徐懷玉熱血激昂,但氏叔琮話都說到那個份上,他也沒啥好說了,也只說不走。龐師古大怒道:“某雖大敗,帥印未交,如今仍是此間主帥!你二人再敢抗命,我便軍法處置!”話未落音,卻因激憤過度,創口迸裂出血。
二人吃了一驚,忙上去扶住。龐師古見狀,終於維持不住沉著顏色,竟是老淚縱橫,拉著二將的手道:“師古惟願一死以全名節,你二人為何萬般阻攔?”二人知他已生必死之心,這才被迫聽命,哭拜主帥三通而去。
龐師古送別二將,由軍醫重新包紮好,便手持長刀,跨馬衝下高坡。揮刀砍殺數通,正撞上朱瑾跨著弘興騅,挺丈八馬槊奔至。他這馬是楊行密所賜,年口尚小,卻果是寶駒一匹,餵食了有三個月左右,竟自能上陣馳突,奔走如飛。朱瑾也看見龐師古,大喝一聲道:“龐師古,納命來!”
龐師古也喝道:“朱瑾小兒,休得猖狂!看龐爺取你狗命!”也舞朝天刀迎上。他這句“龐爺”跟後世理解有些區別(前文有述),意思卻是等同於“你龐家老爸”,也就是說朱瑾是他私生子——當然這只是隨口一罵,言語上討點好處,兵書稱為罵戰。
二人你來我往,戰了十餘合,師古因有箭傷,目力體力均是不支。他知大限已至,悲吼一聲:“大王,師古去了!”栽倒於馬下。朱瑾面露殺機,縱馬跟上,揮刀便取其首級。
龐師古初隨楊復光為忠武八都,破巢賊有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