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跳出合圍,是邁向悲劇的第二步,那麼,未能採取堅守村莊,以待機突圍的戰術,反而在開闊地帶且戰且走,則是真正拉開了悲劇的序幕。
當然,也許當時情況萬分緊急,敵人已衝到村邊,已沒有條件進行防禦部署,進行抵抗了。只得往村外衝,衝過開闊地,衝過公路,衝過封鎖線。多少人倒下了,倒在輕紗般的晨霧中,倒在開放著五月的鮮花的大平原上,倒在散發著泥土芳香的家鄉土地上。麥地上、道溝中、公路上,到處是一具具屍體。當年在八分割槽前衛劇社工作的田丹老人,在雪村戰鬥打響後幾個小時,曾由北向南,穿行整個戰場,親眼目睹了那悲壯的場面。他和我們談了他那獨特的經歷:田:當時我們都分散活動,各找各的關係,生存。我家在文安,可在深武饒安這一片,我有好些個乾爹,有地方去。雪村戰鬥前我正躲在河肅公路南邊一個小村子裡。問:那村子叫什麼名?是在雪村的什麼方向?田:記不住了,反正是窩北村以北,窩北過去是雪村,也就在雪村北邊一個村。8日那天早上槍一響,我乾爹跟我說:“孩子,日本人要來圍這一片了,待不住了,走吧。”我想走就走吧。當時我想往饒陽那邊去,出了村就奔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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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6日至6月中旬:“剔抉清剿”(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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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對不起,您是說在8日早上,也就是雪村戰鬥打響以後不久,常司令他們帶著人從雪村、頂旺衝出來,由南往北,往河肅公路衝,而您從公路南邊一個小村出來,由北往南走,跟他們正好逆著,是嗎?田:是這樣。
問:大約是幾點鐘?田:太陽出來有一竿子高了,大概8點鐘的樣子吧。
問:雪村戰鬥是凌晨5點打響的,那也就是戰鬥打響後約3小時。那裡沒有日本人嗎?還有咱們的人嗎?田:沒有日本人,日本人都往北追咱們隊伍去了。也沒碰見咱們的人,我是說:還活著的人。地上到處是咱們的人,屍體。軍裝皮帶都被刺刀挑開了,敞著。咱們的隊伍那會都穿著榆樹豆子染的,再弄上點青灰,土法染的軍裝。土黃色,黃不黃、綠不綠的那種色,日本人大概是想搜一搜身上帶沒帶檔案一類的東西。槍都沒了,日本人拿走了,日本人的屍體也都抬走了。道溝裡一溜溜地全是死人,一點不誇張地說,在道溝裡走一趟,上來身上肯定帶著血。
再往前走,就進了村了。老鄉們都在當街站著,一堆堆人議論著。一瞧見我從戰場方向走來,又帶著血,都圍過來問,說同志你是不是受傷了?咱們隊伍怎麼樣了?我告訴他們我是打這經過,趕快想辦法掩埋咱們的人。這會子北邊的槍聲還響著,這邊倒沒什麼動靜。問:戰鬥還未結束,您就穿越過戰場。您膽子可真夠大的。
田:我原來叫鐵膽,後來他們寫錯了,寫成田丹,就叫田丹吧。
問:在那一天您看到的事情中,哪件事印象最深?
田:好些屍體都給燒著了,真是燒出油來,發出的那種味道,印象最深。採訪田丹記錄。
雪村戰鬥的失利,震動是很大的。屈培壅老人講,這麼高階別的司令員,犧牲的當然有,但司令員、政委兩個死在一塊,在一次戰鬥中同時陣亡的,從前恐怕未有。甚至驚動了毛澤東、中央軍委。呂正操回憶說:“雪村戰鬥,教訓沉痛。1942年9月1日,中央軍委為此作出決定:改變部隊中政委最後決定權的規定,在戰爭中的軍事行動,統一由部隊軍事首長最後決定。”
兩個月的大“掃蕩”中,我方資料稱作戰272次,斃傷敵偽1�1萬多人,我軍主力部隊傷亡5671人,地方部隊傷亡5300人。日軍資料稱“敵軍遺屍9098具,俘虜5197名(另有嫌疑者20568名),交戰次數286次。”日軍“戰死161名(其中軍官9名),傷323名(其中軍官14名)。”透過雙方數字對比不難看出,交戰次數比較接近,對我方傷亡數字的統計也比較接近。就是敵方的傷亡數字差距太大。即便不計偽軍,日軍傷亡也絕不止幾百人。冀中的老人們對這個數字嗤之以鼻,根本不信。其實,軍史專家林治波、趙國章早已指出:“從日本戰史來看,他們誇大戰績、縮小傷亡的事例屢見不鮮。”如臺兒莊戰役,日方資料說,傷亡11984人,精確到個位,似乎很準確。實際應在2萬人以上。“五一”大“掃蕩”中日軍的傷亡人數,顯然也被大大縮小了。
參考文獻:①《華北治安戰》,日本防衛廳戰史室編,中譯本,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②《岡村寧次回憶錄》,中譯本,中華書局,198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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