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小賣部裡,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挑選了一斤1。4元錢的大米。這可是這裡面最廉價的大米了,要知道,這裡面最好的大米是據說來自泰國的香米,要6元錢一斤哩!我左挑右撿,拿了一包四川榨菜。從包裝看,這種榨菜很有可能是假貨,因為平時榨菜最少也得買5角錢一包,而這兒只要4角錢。看到我在這個時候只挑選了一斤最便宜的大米,只買一包榨菜,那位同樣是從外地來的小老闆還是顯得很熱情,仍然笑容可掬地將我的這獨特的“年貨”裝在一個小袋子裡。
我三步並作兩步回到小屋,將一斤米一股腦兒全倒進電飯煲裡,煮了滿滿一大鍋米粥。這就成了我這個春節的年夜飯——不,是我春節幾天的全部食品了。當然還有一包榨菜
我記得,在去年的這個時候,我是和同在廣州郊區的妹妹一起過年的,當時雖然我們過的也是一個窮年,但那時我身上還有幾百元錢,還能像別人一樣置辦一些簡單的年貨。再說,我那時身邊還有個親人作伴。今年春節妹妹的那個鞋廠由於要趕貨,不放假,但此時妹妹似乎比我要幸運,因為她的身邊有十幾名來自同村的鄉友,有100多名工友在一起過年。然而我呢?我形影相弔,我惟有自己的影子做伴了。
第二章 從民工到流浪記者第14節 1塊8毛錢的春節(2)
南方的冬天本來不會太冷,但由於連日陰雨綿綿,特別是罕見的寒流從北方洶湧而至,幾十年不遇的一次寒流從西伯利亞經黃河長江流域抵達南方,使得一直溫暖如春的南方突如其來地籠罩在一片極為罕見的寒冷之中——儘管這樣的寒冷對於久居北方的人根本不算什麼,但對於一直生活在亞熱帶氣候裡的南方人而言,可謂是災難性的了。這年的冬天,南方各大小報的頭版都是當地政府向人民群眾號召防寒防凍、領導為貧困市民送溫暖、氣象部門如何對大家提倡防冷的種種新聞,在香港還出現過幾例老年人不慎被凍死,或是當地有人因受寒而引發其他疾病而死亡的新聞。其實,這年冬天南方的最低溫度只不過是2℃而已,但這已足夠令極少經受寒冷的南方人受的了。就是從這個冬天開始,我開始了冷水浴,用當時南方的話叫做沖涼。沖涼本來是一相對於夏天的口頭語,但用在這個特殊的冬天的南方,似乎是再合適不過了。後來,我到了天寒地凍的北方。冬天,我還是堅持用冷水來鍛鍊身體,這個良好習慣一直延續到現在。
窗外傳來肯尼基薩克斯的悠悠樂曲聲,時斷時續,憂鬱而又抒懷;燉雞的濃香陣陣飄來,饞得我貪婪地吸了一下鼻子。而我的這間冷淡的小屋裡,只有一股從電飯煲裡散發出的焦糊味,那是因為一鍋粥反覆地在裡面加水煮的緣故。隨著陣陣寒風,從窗外飄來煙花爆竹嗆人的煙霧,此時此刻,這種汙染環境的煙霧對我而言卻成為了一種獨特的香味,這可是春節的味道呵!
此時,在我遙遠的鄂東南家鄉,在湖北大冶那個叫石應高的窮山村,我的父老鄉親們,早該屋裡屋外燃起了歡慶的爆竹了吧?今年的春節我依然不在家,此時,家中是誰點燃鞭炮呢?是呀,家中再窮,但過年總歸是熱鬧的。鞭炮是要放的,魚和肉及各式各樣的年貨是一定要籌備的,一家人都圍坐在一起,濃郁的親情在香氣縈繞的團圓飯菜上歡欣而甜蜜。
這個春節我不在家裡,也不在呼喊聲震天響的軍營裡。當兵那幾年,我的春節都是在軍營裡度過的。那個時候,嚴肅的軍營裡也總是張燈結綵,載歌載舞,戰友們個個都是高高興興的,就連那些剛入伍的新兵,也很快會被這種特別的快樂氛圍所感染。春節時的軍營是多麼快樂呀!我們以連隊為單位,全連官兵手拉著手,大家用軍人特有的大嗓門,在歡欣的歌舞聲中跟著時間的腳步高聲地、整齊地數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然後,100多雙手高舉著100多個大茶杯,在震耳欲聾的“啊嗬”聲中,啤酒泡沫四濺,歡樂的迎春大宴就驚天動地地開始了。
此時此刻,歡樂的叫喊聲是從窗戶外傳進來的,那是過年的小孩們唱出的;歡樂的叫聲是從樓上傳出來的,那是房東一家三代同堂地正在舉杯歡呼。歡樂的歌聲是有的,但那是從窗外,從樓上,從左鄰右舍傳來的。歡樂的歌聲不屬於我,但歡樂的歌聲像魔鬼一樣誘惑著我。我的小房子裡沒有歌聲,但我的心中有一首歌,那是一曲孤獨而感慨的歌。此時,歌聲在我的小屋裡幻成了一種實實在在食慾的味道。我這兒只有半鍋糊米粥和半包捨不得一次吃完的榨菜,那兒散發出的一絲淡淡的酸辣味,混合著從外面洶湧而至的各式各樣的歌聲、歡呼聲、鞭炮聲,陶醉著我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