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媽領悟了,默默點點頭。
黃仲洲又從衣櫃拿出一件雨衣,將吳媽從頭到腳包得嚴嚴實實,只留出兩隻眼睛。
“叭—叭—”小汽車的喇叭響了兩聲。鐵門拉開了,轎車激起路上嘩嘩的積水,消失在風雨中。
“鼕鼕”,黃仲洲的手在十字街的字畫店門上輕輕敲了幾下。還是黃昏時分,十字街每家店鋪都已關上排門。空蕩蕩街巷行人稀少,只見一片白茫茫雨水在路燈下閃著幽光。
黃仲洲是趁自己的轎車開出鐵門,甩掉跟蹤者,悄悄從後門溜出來的。他換上了學生時穿的舊衣褲,把一頂鴨舌帽拉得很低,然後打著一把大油紙傘,跳上一輛三輪車,急匆匆趕到這裡。
雨點在傘上沙沙地響著。門開了,從店鋪內透出明亮的燈光。
開門的是一位中年婦女。這女人長相不俗,打扮也很得體,一雙眸子猶如寒星,未啟口先是三分笑。她掃視了黃仲洲一眼,馬上露出不歡迎的神態。
“先生,你找誰?”
“石亦峰先生在家嗎?”
“對不起,你找錯門了。”
這女人隨手想關門,一張紙條已塞進她手中。
這女人關上門,立刻上樓,將這張紙條交給了正在樓上守候的石亦峰。
石亦峰展開紙條一看,大吃一驚。
亦峰兄:
今晚我有要事與你相商,半小時後,我在你門外街口的電線杆下等候。
浪嶼
“浪嶼”是黃仲洲在國立美專求學時曾經用過的筆名。
“黛玉,來者不善,你知道他是誰嗎?就是博物館少將館長黃仲洲,白玉婉的丈夫。”
“啊——是他,他來找你幹什麼?”這個叫黛玉的中年婦女,就是石亦峰的妻子,他們同是中共地下黨員,這字畫店就是他們的一個聯絡站。
“黃仲洲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石亦峰望著手中的紙條,閃動著機敏的眼睛。他用火柴點燃字條,很果斷地說:“黛玉,快!立刻銷燬所有檔案。”
“這是為什麼?”沈黛玉驚愕地問。
“別問了,你馬上離開這裡。”石亦峰站了起來,“他認識我,可不認識你,你快走!”
“那你呢?”
“我已無法脫身。你趕緊走吧,把這兒的情況儘快報告上級。”
不是冤家不碰頭。這黃仲洲的突然出現,使石亦峰不得不作好應變的準備。因為他與黃仲洲的恩恩怨怨已經二十載了。每當回憶起他與黃仲洲的關係,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有歡樂更多是痛苦。雖然這些往事已隨著時光流逝,但記憶還是不斷在腦海浮現。
在藝專,黃仲洲與石亦峰既是一對好友,又是一對情敵。共同的志趣和理想,使這對同窗成為莫逆之交。同樣,為了同一個姑娘,他們也捲入一個可怕的愛情漩渦。這愛情漩渦差點使石亦峰和黃仲洲同時毀滅。
一切全是由於白玉婉引起的。
20 年前的一個晚上,黃仲洲氣沖沖地闖進石亦峰的臥室,大聲問:“聽說你喜歡白玉婉?”
石亦峰一聽毫不激動,故意裝得漫不經意地回答:“何止是喜歡,我是真心愛她。”
“什麼?”黃仲洲瞪大雙眼,“亦峰,你不是開玩笑吧?”
“婚姻大事,豈可兒戲。”石亦峰更加一本正經。
“亦峰,你知道我早就愛上了她,現在感情上難以和她分開。”
“我也是。非她莫屬。”石亦峰一點也沒有隱瞞和讓步的意思,那麼高傲地向他微笑。
黃仲洲望著眼前這張情敵的臉,恨不得一拳揍過去。就是這個平時最要好的同學,即將毀掉他一生的幸福。
是啊,自古愛情都是自私的,誰肯做出這種犧牲呢?愛情,真是個奇妙的精靈,可以拯救人,可以使人聰明,也可以使人變得愚蠢。
黃仲洲就變得十分愚蠢,他竟向情敵苦苦哀求:“亦峰,看在同學和好朋友的面上,求求你收回那顆愛心,成全我與她的愛,行嗎?”
可以想見,這種懇求理所當然遭到石亦峰的拒絕。兩個刎頸之交,頓時成了冤家仇人。
不久,又發生了一件事,更把他們的關係推向深淵。
一天晚上,黃仲洲約白玉婉去看美國電影。走進她的寢室,白玉婉剛去浴室洗澡,走得匆忙,忘記了鎖門,黃仲洲就習慣地進屋等她。
床上胡亂攤放著白玉婉的衣服,發散出少女特有的香氣。桌上也隨便地堆放著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