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了——不大的雪。在山上,雪始終不緊不慢地下著。好像鹽花散落。那時候,沉年已經睡著。朦朧中聽到錦夜在叫他的名字。她小聲地叫他,沉年。沉年。
沉年睜開眼睛,就看到錦夜已經爬下床。穿一件單薄的衣裳,站在窗戶前。她說,沉年,你看,終於下雪了。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雪了。
——這些年,錦夜離開家鄉,常年流連於南方的城市,卻極少去北方。她怕冷。已經鮮少見到落雪,快要遺忘它的模樣。沉年亦是如此。兩年未曾回家。在永不下雪的海口,每天都是如此溫暖。
沉年亦起來了,下床與她一起看雪。他們撥出的氣很快就在玻璃窗上凝結,變得模糊一片。沉年用手擦去,留下幾條水痕——如同多年前,他第一次帶穆夏離開。他們坐火車,但那不是一場甜蜜的旅行。卻如同逃亡。同樣是寒冷的天氣。外面下起了雪。蒼茫的大地。無奈並且辛酸——都是無法言說的傷。
沉年把錦夜摟在懷中。感受著她那溫暖的氣息。他說,錦夜,你會不會覺得冷。多穿件衣服吧。
錦夜笑。她說,我不冷的,沉年。
她說,等到我們終於到達北方。我一定會畫下真正的落雪。那或許是一直潛藏在我心底的一個願望。等著我去把它實現——這麼說,你應該不會笑我吧。
沉年拍拍她的頭,沒有說話。
終於到達西安。十一月的西安。剛下過一場雪。即使是中午,亦已非常寒冷。當地人穿著厚厚的棉衣。把雙手縮在袖子裡,哆嗦著叫賣——熱玉米,熱玉米。騰騰的熱氣吸引了許多人。他們圍在玉米攤周圍,與他討價還價。最後,一根一元錢成交。
沉年問錦夜說,你想吃嗎。
錦夜點頭。
那是他們第一次吃到當地的食物。錦夜立刻像孩子一樣叫,真好吃啊。
沉年笑。他們去尋找旅館。準備先把東西放下,然後出來。沒有什麼計劃,只是到處亂逛,吃各種小吃。並且熟悉一些路段。一路上,他們手拉著手,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在這裡,沒有人認識他們。他們便肆無忌憚地說話。錦夜說,沉年,我真的很開心。
傍晚的時候,再次下起了雪。
那個時候,沉年與錦夜剛從一個小飯館出來。看到雪,錦夜歡快地跳起來。她說,沉年,這就是真正的雪。北方的雪。和任何地方的都不一樣——像一個年幼任性的孩子。這個時候,他們彷彿身處另一個陌生的世界。到處都是白色。雪落在頭上,衣服上,來不及化開。凝結成了厚厚一層。沉年有些憐惜地拍了拍錦夜的臉。她的臉溫熱。他希望她可以一直這麼快樂。
他們向當地人問路,想去古城。當地人用濃重的口音向他們描述了路的方向,沉年道謝。錦夜用非常愉悅的聲音再次對那個人說,謝謝。把那個人嚇了一跳,反應過來,亦是對著她笑。
古城離住的地方有些距離。他們坐公車過去。古城人不多。他們就站在下面,仰著頭,看這些高大古老的城牆。然後,沉年拉著錦夜的手,慢慢走在落雪的地上。他們沿著城牆走。彼此的手握得很緊。不說話,只是緩慢行走。到後來,他們停下來。
在那個時候,沉年便俯下身子,親吻了錦夜。錦夜的身體在輕微顫抖。後來沉年說,錦夜。他只是叫她的名字。沒有說別的話。錦夜看著他,她的眼睛突然紅了。想要哭,但終究沒有流出眼淚。只是有些哽咽。她說,沉年,其實,我一直都沒有和你說,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男孩。
沉年笑。他輕輕地揉錦夜的頭髮,說,不要這麼說。錦夜,我只是想對你好。
但是——錦夜欲言又止,轉移了話題。她說,我們不說這個了。不要把氣氛弄得很傷感。她復又笑,說,沉年,這真的是個非常漂亮的城市。你說,要是我們將來在這裡住下來,是不是很好。
沉年說,是啊。
沉年,你還是很少說話。錦夜微微嘆息。但是有關係呢,她好像在對自己說,你依然是我喜歡的沉年。
他們繼續走。後來走累了,他們就停下來。錦夜說,沉年,我突然想聽你唱歌了。你可不可以唱一首歌給我聽呢?
你想聽什麼歌呢。
不知道。你現在想唱什麼歌呢?錦夜看著他,然後笑。她說,只要是你唱的,都非常好聽。我都會喜歡的。
沉年想了一下,就開始唱。是一首古老的歌。《泥娃娃》。沉年想到他的母親。那是母親教給他的第一支歌。在夜晚來臨的時候,母親用這首歌哄他入睡——現在,他再次唱起了這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