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現在社會上留那種披肩發加小鬍子的有幾個是表現好的?就是表現好,這方面也不能說成是個優點呀,真的,學了兩天法律,倒學出詭辯來了。”
“好好好,我不跟你辯了,好不容易在一塊兒呆一會兒,還吵個沒完,其實有什麼吵的呢?人和人之間本來什麼事都沒有,爭來鬥去的全是人們自己發瘋造出來的,實在沒勁兒。”
他鼓了鼓嘴,卻沒把反駁的話吐出來,他也不想再爭辯了。夜,是多麼靜,多麼美,人的生活,為什麼要有那麼多不愉快呢?也許,只有逃避一切煩惱才能做到身心愉快,可是逃避又偏偏不是他的性格,他的眼睛裡揉不得半點兒灰星子,這永遠是最吃虧的!還是多學會寬容、學會妥協、學會敷衍、學會“哈哈哈”吧。至少,今天晚上該把心靈淨化一下,無憂無慮地享受享受了,這是多好的夜啊。
“好了,不說這些了。”
他把萌萌摟得挨緊自己,走向燈光如水的前方,真是的,城市,有城市的美。
“昨天系裡開大會,”隔了一會兒,萌萌說,“動員大家自動報名去分校,唉,竟然沒一個學生招茬兒的。”
“學生們怕什麼?”他答應著說,“怕條件艱苦還是怕將來分不到好工作?”
“都怕。說實在的,我倒是真想舉手報名呢,可你要是帶了這個頭,反倒把人恨。再說,這的確是關乎一輩子的事,一步錯步步錯,將來真的把你往哪個小地方一分,你後悔也來不及。”
“你們還上著學哪,就這麼實惠,難道連一點兒共產主義精神。一點兒青年的豪放氣概都不想要嗎?”
“我倒是想要,可是大家都是這麼‘現實主義’,你也就沒興趣搞什麼‘浪漫主義’了。”
他停下來,可又說不出什麼責備萌萌的話,他的心情已經完全被破壞了。
肥季虹從市第六醫院那個老式的大鐵門裡走出來,端了口氣,手伸在短大衣的口袋裡,捏了捏那張病假條,心裡輕鬆了一點。“——貧血性暈眩,建議輕工作一週。”她忍不住得意地笑一笑。
她幾乎是在半個小時以前才想起這位華大夫的。上個星期天,華大夫陸自己愛人——市第一醫院常給父親看病的保健醫生,為了他們的房子和兒子的事,來拜訪父親,她當時竟沒有給他們好臉色,實在是太孩子氣了。以後,對這種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香客”,何妨客氣些呢,看,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求上人家了。
“乾脆開一週假吧,休息休息,你們演員請病假扣錢嗎?”華大夫的殷勤勁兒就別提了,好像你要是同意讓她給你開張病假條,倒是給了她什麼施捨似的。
“不,就開輕工作吧,一週夠了。”施季虹胸有成竹。
的確,一週就夠了。到陝西、甘肅去巡迴演出的小分隊後天就走,她憑著這一週的“輕工作”,完全可以躲掉這趟“官差”。而且只能是“輕工作”,不能是“全體‘減者”半休“,否則的話,有人就會拿這個問題來阻撓她參加(貨郎與小姐)的劇組了,一句話就能砸了她的鍋,”讓一個’全休‘病號演出,暈在臺上怎麼辦/她不能不防著這一手。至於大後天去參加“愛與美”音樂晚會,就用不著顧忌什麼流言蜚語了,反正不是劇院組織的演出,誰也管不著。
這期(人扔雜誌上的那篇文章怎麼說來著?成才要具備七個條件——客觀環境、主觀努力、方法對頭、機遇,還有反正是七條,她倒是覺得還得加上一條——會算計。曹操只懂兵法,不懂詭計,於是才有“夜走華容道”,現在的現實也如此,凡事你不使點心眼兒,算計算計,說不定就讓誰把你給算計了呢。
站在街上,看看錶,十點多了。她得先去盧援朝家,拿昨天落在那兒的樂譜,然後再上湖南飯莊和建國碰面。這個不用急,反正說好了建國先去佔座地的。
街上風不小,她騎上車子,正頂。這頂頭風也添了她的一絲感慨,當個演員真是不容易的,能不能唱好演好倒在其次,討厭就討厭在還得玩兒命地鑽營,不然就得落伍,讓更能者甩開。
說心裡話,這兩年她真覺得自己是越變越壞,越變越油了。偶爾,她還會思念和流連過去那種純真、童稚的胸懷。她也曾是一個有著浪漫理想的小左派呀;她也曾痴情地羨慕、崇拜過小說、電影裡的那些個英雄人物呀;她從小要強,不甘居於人下,所以,做一個英雄人物的幻想也曾是多麼強烈地刺激過她呀,那時候,真要叫她上戰場她大概也不會含糊的,似乎一直到了十一廣場事件那陣子,那點熱火也還沒有完全燃盡。可是,她現在畢竟是生活在現實的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