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君當然明白了,周志明連撒謊都不會。
“好吧,”她笑笑,“那你們去吧。”她知道自己臉上的笑一定比哭還難看。而周志明卻像是有些不過意了,還給她出謀劃策:“那櫃子你叫小陸幫你拉,你託他辦事,他準高興。”
“行。”她敷衍地微笑著,喉嚨裡卻發成。
他們在路口分的手。儘管還木到九點鐘,她卻盼著他能說:“天黑,我送送你。‘可他什麼也沒說。
她好像全身都乏透了似的,好不容易才走到了家。一進門,姑媽就放下手裡的毛線活,問她:“吃了沒有?這麼晚你上哪兒去了?”
她心煩意亂,不想多說話,走到圓桌邊上,拿起玻璃杯想喝水。
“君君,你到底上哪兒了?”
“加班。”她皺著眉頭哼了一句。
“瞎說,剛才你們單位的人還來找你呢,你根本沒加班。”
“誰來了?”她端著暖壺的手不由停住了。
“還是那個,胖胖的小夥子,原來是你們同學。”
“來幹什麼?”
“他沒說,反正他說你沒在機關裡。君君,現在社會治安這麼亂,你在外邊亂跑什麼?還跟我說假話,再這樣我可要給你爸爸媽媽寫信啦。”
嚴君倒了水,喝了一口,勉強笑笑,“沒事,流氓不敢惹我。”
她走進自己的屋子裡,坐在桌前,百無聊賴地拿起一本書,翻了翻,又放下。每次,只要和周志明在一起呆一會兒,她便什麼事也幹不下去了,心裡騷動不安。
桌上的小圓鏡裡,映著她的臉,俏挺的鼻子,小巧的嘴,眉毛很黑,直通額角,這像個男孩子的眉毛福相,還是悲相?
她應該說是一個福女,命運給她的慷慨厚待,曾使多少人望而生妒啊,她也許不該再這樣多所欲求了。想想,和她一起下農村的夥伴中,有多少人不是至今還在大田裡荷鋤耕作,在烈日下車水溉苗嗎,大概已經和他們的知識分子父母一起,都快成了地地道道的農民了。
而她,被生產隊推薦進了工廠,又被工廠推薦進了大學,參加公安工作不到兩年,她就搞上了311這種貨真價實的大案。這種尖端案件連那些久經世面的老偵察員們也會為之技癢的。
想想,處裡那一大堆“文革”前畢業的老大學生,還木就一直是紮在那些平凡、繁瑣、甚至是枯燥的基礎工作中,度過了最值得留戀的青春歲月嗎?什麼敵情研究啦,線索查證啦,檔案清理啦,資料建設啦,積年累月,默默無聞地幹著,而這些年,又只是搞運動,被整,整人,然後就是逍遙,讓人心灰意懶的逍遙。比起他們,她還有什麼可以抱怨的呢?不,她不是看不起成了農民的夥伴和埋身於平凡的老同志,對他們她只有敬佩,但在人們的眼睛裡,在人們的議論中,她確是成了一個“幸福的小妞兒”,是吃著甘蔗上樓,節節甜步步高的。
“君君,你說找的那個幫忙送書櫃的人,找了沒有?”姑媽把頭探進來,說了一句,又縮回去了。
幫忙送書櫃,誰呢?她是決計木會去找小陸的,沾上他的人情,來日拿什麼還?姑媽扯出的這句話,又勾上她的煩躁來。
她,真的是一個“幸福的小妞”嗎?如果一個妙齡女子在應有盡有之後,唯獨在感情上得不到滿足,她能夠說是一個幸福的人嗎?不,她認為不能。她忘記是誰說過這樣一句名言,“愛情是人的生命的一半,假使沒有這一半,生活就會有難以彌補的缺憾。”這話是實在的。
她的這一半在哪兒啊?
她一向認為自己在感情上是個粗線條的人,她不習慣苦心觀察和分析別人,甚至也懶得去認識和體會一下自己,她沒有,也不想有林妹妹式的那種細而又細的靈性與傷感。像現在這樣,讓自己停頓下來,安靜下來,專門地,去回顧過去和窺探未來,在她還是從未有過的習慣。在她的記憶中,周志明給她的第一面印象,除了那張報中看的勝之外,幾乎什麼也沒有留下。周志明跟不熟的人是不愛說話的,不像科裡、處裡的其他小夥子們那樣,在她初來乍到的時候,或譁眾取寵,想引起她的注意;或俯首送媚,以博得她的好感;或故作窘呆,以換取她的同情,那幫人有意無意之間使的小手段,她不但心中了了,而且有點厭煩,但那個時候,她也並沒有想到自己最後竟會愛上一個當時她毫無一顧的人。不,她並不看重人的外貌,也不是看上了他在業務上受培養受重視的地位(這一點不管年輕幹部們是否公認,反正老同志背後都是這麼評定的),她對周志明的最初的好感只不過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