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明說:“瞎指揮你也得聽著,對咱們幹公安的來說,上級的命令就是錯了,你能說就不服從了嗎?”他嘴裡這麼說著,可心裡卻不知道該不該贊成這個說法。
段興玉笑了笑,“小周說的是對的,要是下級認為上級的命令有錯就拒木執行,那就更要亂了營了。”停了一下,又說,“放心,要真到了亡國滅種的時候,不要說我們,老百姓也不會再容忍了。”
周志明悶頭吃飯,這時又插了一句:“非要等到亡國滅種的時候嗎?”
“就是!”嚴君馬上響應了他。
段興玉愣了一下,沒有接話。看來,他不太願意繼續討論這個問題了。沉默了一會兒,問:“你們現在都在幹什麼?科裡忙木忙?”
周志明說:“我們組在訂311案的卷冊。看來,這個案子弄木好得一輩子掛在那兒了。”
嚴君說:“其他組沒什麼事。‘運動辦’老看著咱們科的人松閒,老給找事。”
周志明突然想起來,“小嚴,大字報寫了沒有?明天大陳可找我要呢。”
“放心,抄都抄出來了。”
周志明鬆口氣,問:“寫多少?”
“一張紙。放心吧,這事你就不用管了,回頭我替你們送到‘運動辦’去。他們要嫌少,讓他們自己寫。其實他什」也不過是應付差事,都是硬從觀眾裡揪到臺上去演戲的”
嚴君還在滔滔不停地說著,周志明悶著頭,一句話也不接,而心裡卻憂心忡忡。他知道,嚴君雖然是個假小子脾氣,但像今天這樣放膽地發這種出格兒的議論,畢竟少見。儘管在段科長面前說幾句過激的話倒也無礙,但若說慣了嘴,就難免在外面言多語失,禍從口出了。
季虹也是這麼個大大咧咧的勁頭兒,肖萌最近似乎也染上了點“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嗜好。
這些女孩子,怎麼得了呢?他心裡暗暗地直髮急。
而嚴君,是不是因為和自己在一起,才這麼話多?
他胸口跳了一下。
段興玉家的樓前是一大片工地。天黑,地上坑坑窪窪的,腳踏車不好騎,他們只得推著走。
嚴君不知怎麼突然想到,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單獨和周志明在大街上走,四周沒有人,他們只隔著一輛腳踏車的距離,那麼近。咳,這算什麼事呢,值得她這樣寶貴?甚至故意地把腳步也放慢了,以便能延長一點這寶貴的光陰。好笑,她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工於心計了?周志明倒沒催她,也跟著放慢了腳步,他一向是隨和的。
他們這麼慢慢地走著,可光走也不是事兒啊,總得說說話。她看了他一眼,說:“天冷,你胃不好,小心受涼。”
“我毛衣還穿著呢。”
沉默了一會兒,她又說:“我剛才,是不是說得太嚇人了?”
“還好吧。”
“我都看出你害怕了,你後來故意裝著不感興趣,是不是?我看出來了,所以我不說了。”
“當著段科長,沒事。”
嚴君心坎上像是有股血噴出來似的,忽地熱了一下,從周志明這句話中,她隱隱體味到一種格外可貴而又格外親近的體貼。她站住了。
“我想,求你辦一件事,行嗎?”
“什麼?”
“我給爸爸買了個書櫃,想送到火車站託人帶到北京去,可我不會騎平板車,你幫我一塊送去怎麼樣,平板車我姑媽家的院子裡就有。”
“行,什麼時候去?”
“後天晚上,我姑媽認識那趟車的列車長。”
“後天,清明節?哎喲,後天晚上我有事呀。”
“什麼事?公事私事?”她笑著問。
“我想去十一廣場看看,我爸爸讓我替他獻朵花。”
“給總理獻花?那正好,我也正想去呢,後天我陪你一起去,書櫃的事以後再說。哎,我建議咱們乾脆做一個小花圈,精緻一點的。放心,處裡不會知道,上我家去做,怎麼樣?”她一口氣說完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精彩打算,只等著他說:“行。”其實,做小花圈的事她是早有準備的,材料都齊了,她後悔為什麼沒早一點想到拉周志明做伴兒。
可週志明卻說:“啊,不行,我,我,還要和別人約了一起去呢。”
“那不管,是我先約的。”
“我和人家早約好了,真的。”
“人家,誰?”她疑心起來,“是施肖萌?”
“啊,不。”周志明躲閃地勾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