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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她感到倦怠了,想獨自清靜一會兒。

她移步梳妝檯前,對著銅鏡坐下,審視著鏡中自己的面容。她正值人生的春季,肌膚若凝脂似的細嫩白淨,兩頰那淡淡的紅暈還是那麼鮮潤。可是,久病還是留下了痕跡,眼圈彷彿塗了淡淡一層彩墨,添了幾分深邃。她,黯然了!要不了多久,她就會老的,眼角也會慢慢爬上魚尾紋,到了那個時候她不敢想了。

她長期飄泊,周旋在追隨者、仰慕者和欲築金屋而藏之的獵取者之中,應付著,鬥爭著,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自己,使欲攀折者感到棘手,“一笑不相親”!①她確實感到累了,疲倦了,她多麼希望能有個平靜而溫暖的港灣,讓她歇息一會兒喲!可是,這個溫暖的港灣在哪裡呢?

子龍,觀潮為何失約?也許他後悔了。不該又來揭那已經結了痂的痛苦傷疤?也許,他的祖母欠安,他是個極孝順的孫子;也許,張氏有了預測,極力阻攔;也許,聖上突然想起這位雲間才人,要起用他,他要趕著去赴任?世事多變,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的。

他曾經是她的幸福所在,理想的歸宿。可是,他們的結合已經無望,就是再會,也不能給她一個歸宿。但她仍然相信他那顆心是愛著她的,即使他們都老了,死了,化作了泥土、灰燼,她仍然相信他的愛心的不渝和真誠!可是,她不能永遠生活在無望的虛空裡啊!她會老,會老的,她不能憑著飄渺的希望生活,得有個歸宿。

許多姐妹十四五歲就出嫁了,不繫園上的名媛聚首,不復再有,她們中的不少人也都有了歸宿。李因最近嫁了葛徵奇。而她仍像一片沒槳的小舟,飄泊水上。她想起了多年的飄零之苦,觀潮那日錢、謝在臨江酒樓上的對話倏然響在她耳畔:

“我將助你斷了她松江之路,你再斷了她嘉定之路看她還往何處浪去!”

看來她的路越走越窄,越來越崎嶇難行了!她是弱柳、衰草,假若沒有像然明這樣的黃衫豪客來保護她,也許,她早就被強力扼殺了!若要選婿,就得選個權勢能制服他們,聲望能鎮住他們的人!錢學士,憑他的條件,是選婿的理想物件。當今名媛選婿,無外乎選取權勢顯赫的官吏,富可連城的地主,能操縱黨社輿論、左右清流的名士,這三條,錢牧齋都具備。他是東林領袖,在黨社中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他是文壇祭酒,在江左士子中有很高的聲望;他還經營船隊,出洋興販,獲利鉅萬,這種買賣非尋常人敢為,需要膽識和魄力。

可是,早年溫體仁指使浪人張漢儒指控他的四十款罪狀,難道都是誣告嗎?他家有成百的奴婢,奪人妻女,把持官府,操縱考試詞訟前年,他又走了司禮監曹化淳的門路,擊敗了政敵溫體仁,迫使他罷相,壓服了浙黨。現在他雖在林下,但仍然有深厚的社會潛力,他會東山再起!河東君心裡倏然閃現出這樣一個想法:只要他再起入相,他就有能力擊垮那些欺君誤國的罪魁,左右朝政。開創一個以君子為核心的、子龍夢寐以求的清明吏治之世,就有可能挽救國家於水火!中興大明就有望!他不會永遠蟄居林下的,他有宰輔之才,只待時機!

她若嫁了他,那些勢利小人,蠅營狗苟之輩,歹徒惡吏,奈何得她嗎?錢橫、謝玉春,敢絕她松江、嘉定之路嗎?恐怕還要來逢迎她呢!尊她一聲師母!夫人!

但想到要嫁給一個長她三十六春,可以為她祖父輩的人,她的心又突然涼了!難道她挑來選去最後就挑這麼個老頭兒?

她再也不敢看鏡子裡的她了!她的面容是那樣悽惶、惆悵、憂悒。她一抬手,將銅鏡反了過來。銘鐫在鏡背上那首小詩彷彿有意逗弄她,燦然地閃著光,一字一字跳到她眼前:“照日菱花出,臨池滿月生。官看巾帽整,妾映點妝成。”

這是一面唐鏡,是臥子送給她的定情之物,她異常寶貝它。離開南園時,她隨身只帶了這件寶物。臥子才是她的真正心上之人!

她伸出雙手,輕輕地撫摸著它,好像這就是他了。可是,它卻是那麼冰涼,她不由得一陣酸楚,兩滴清淚滾落到鏡上。她能將臥子從心上抹去嗎?她無力抹掉他!她心煩意亂,一種窒息感向她襲來。她在室內再也待不住了。走出門去,叫上阿娟,向西溪走去。

西溪的早梅也許開了,它一向被雅人稱之為香雪海。她想上香雪海里去尋求寧靜和心的解脫。

可是,早梅才剛剛長出苞芽,像粒粒碧色珍珠,綴滿枝枝椏椏,還未到放香時候。

她們默默無語地在梅林裡徘徊,落葉在她們腳下發出沙沙啦啦聲響,萬籟無聲,一片蕭瑟!凜冽的寒氣亦未能助她理清心中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