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龍侃侃而談:“存我言她書藝與其不相上下,她之詩作與我輩竟深有所合,挾滄溟之奇,堅孤棲之氣,非一般之才所能及也!”
“果真如此,倒動了本府憐才之心!若否使其書自作一章,交呈本府,待與諸賢再議。”
這是送客的訊號,子龍也不想繼續交談下去,但他不敢應承此事,他知道河東君的脾氣,犟起來,九牛也拉不回頭。便起身說:“大人厚意,學生定當轉達柳隱!告辭了!”
子龍和待問交換了彼此看法,認為形勢有好轉,驅逐令有更改的可能。於是就往河東君舟中,讓她自書一詩,交呈錢橫。
河東君沉思不語,她柳河東君,為了不甘就範於尤總兵,才開始了流浪。她已習慣不受禮俗羈縛的生活,她不能忍受別人在她還清醒的時候來割斬她。她可以將自己的作品奉送給任何人,但她不能忍受錢橫以恩典的手段來榨取她心血凝成的果實,這是對她的踐踏和侮辱!她越想越氣憤,從矮几上蹦了起來:“勒索!塗了甘飴的勒索!臥子兄,難道你已應承了不成?”
子龍搖搖頭。
河東君破涕為笑了:“臥子兄,不愧為弟之知音也!”
子龍此刻的心中,可以用憂心如焚一語來描繪。甲戌會試就在秋天,他們即將啟程去京都赴會試。他試著開導著河東君說:“柳子,你知道,我們就要北上準備會試,你的去留未能定奪,我們可不安哪!”他深情地看了河東君一眼,“我們怎能讓錢橫如願以償呢!一個人在不得已之時,有時也不免要做點違心之事。柳子,大丈夫應能屈能伸!”
河東君心裡很明白,子龍和待問為她能留下多方奔走,她理解,她感激,為此,她本想答應子龍的要求,可是,她實在忍不下這口氣,被人家驅趕,還要去迎合人家,她忍受不了,淚水不禁從眼眶裡溢了出來,她回答說:“臥子兄,求你諒解柳隱。我是決不會寫的!我理解你的一片苦心和情意。你安心地去會試吧!你別擔心我!”
子龍是瞭解河東君性格的,他這樣勸她,是希望她能留下來,見她如此堅決,他又後悔了,也許她會誤會他,以為他要去赴會試,就勸她委曲求全?“柳子!子龍理解你!不寫也罷。放心吧,陳子龍不叫錢橫放棄驅逐令,決不離開雲間!寧可放棄甲戌會試,也要讓你留下!”
河東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明白,會試對於一位有理想有抱負的江東才人來說,重於一切,甚至重於生命。他們潛心攻讀,矻矻求索,為的就是這一天!為的就是得到功名!有了功名,他們才能施展抱負,酬答社稷和父老。他寧可放棄這等待日久的機運,為她奔走,這情這義,重於泰山,深似東海!河東君被感動得淚水滿面!可她怎麼可以讓他這樣呢!她決不能讓他為她誤了前程!她“撲通”一聲跪在子龍面前說:“兄長,小弟求你了!你決不可為了小弟這點小事而誤了會試大事!那樣,小弟會遺憾終生的。你安心地去吧,決不能誤了考期!你我會有再逢那一日的。”
子龍一下慌了神,忙伸手要扶她起來,河東君卻堅決地說:“兄長若不答應小弟,弟就永不起來!你也別想再見到弟了!”
子龍不知如何是好,他決不會丟下她就那麼走的!可他如果這樣回答她,她還不知會幹出什麼事來,他只好說:“你起來吧,我答應你!”說完就告辭而去。
第二部分 河東君痴情斷琴絃第24節 多情自古傷離別
子龍鐵下了心,不解決河東君留住松江的問題,他決不離開。待問也自願推遲啟程日期。他們相約不僅要瞞住家人,也要瞞住河東君。他們分頭拜訪了好幾位對知府有些影響的鄉賢,請他們去說服錢大人改變初衷。子龍又再次求見錢橫。
河東君的才華。又一次勾起了錢橫的隱衷。那日,他在書房裡又一次拿起河東君那封信,他的獨養子進來見有柳河東君的具名,頓時興奮得滿臉通紅,奔回自己的房間,取來了賣賑那日他得到的一張柳書,獻寶似的捧給他父親觀看。錢橫板起面孔教訓了兒子一通,但留下了那軸書。待兒子走後,他展開仔細觀看,贊之不絕。繼之,他又悲哀起來。不是自詡,他乃江左文壇泰斗錢謙益的族侄,又是他的得意弟子,他自認愛才識才,他多麼希望能將自己的兒子造就成學富五車的才人啊!可是,這小子卻偏偏不成器,不能詩,不能畫,亦不會書。都十六歲了,還一味只愛騎馬,舞刀弄劍的。這使他大失所望,常常為此嘆息不已。他有種種雅好,收藏名家字畫,是他雅好之一。總想有那麼一日,他的收藏壓倒他的族伯老師錢謙益,躍居琴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