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槨隨著英烈閣大門的合攏而暫時安歇,章楊閉目嘆了口氣,把頭轉向了柳江風。
吩咐手下將李邯等人帶去兵部館舍歇息,再叮囑他們過幾日到自己府中小聚。柳江風示意侍衛們牽著馬匹退到幾十步外跟隨,自顧陪著章揚緩步而行。兩人沉浸在未盡的惋惜中,默默穿越了幾條街道,直到望見了贈給章揚的別舍,柳江風才忽然一揚眉毛,提了個怪問題:“佐雲,你可知海威何時回京?”
詫異的抬頭望他一眼,章揚道:“這倒委實不知,不過我們啟程時,聽說海大將正在分派人馬前往各族宣慰,看樣子不會很快回來。”
鼻子裡唔了唔,柳江風只皺皺眉頭,卻又沒了下文。章揚雖隱約覺得似乎有點蹊蹺,苦於猜不透根由,只能耐心等著柳江風再開口。
這一等便等到了門口,在院前停下腳步示意自己就送到這裡,柳江風卻又全然不再提及海威半個字:“這年來你奔波辛苦,又出生入死,如今得了空,且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他一邊告辭而去,一邊彷彿漫不經心的帶了句:“噢對了,此次出征,你陣斬勒閔、奔古爾查,武勳可謂第一,不可不賞。我已經稟明皇上,既然董峻去了,平賊將軍一職就由你接了吧。”
他說來輕巧,章揚卻大出意外。平賊軍中除了董峻,若要論起資歷,姜思道、李邯、吳平、畢典、方戈武等人都比自己要多得太多,雖說姜思道為著保護董峻,戰死在了紅灘,可排下去也該輪到李邯或者吳平,絕輪不到自己。
見他神態有些愕然,柳江風只輕輕的笑了笑,扔下一句話道:“你也莫要想得太多,這其中固然是有別的原因,但以你此次立下的功勳而言,簡拔你為平賊將軍倒也尋常。”
平賊將軍!平賊將軍!目送柳江風的背影離去,想著自己這個曾經的朝廷叛逆居然有朝一日冠上這等頭銜,章揚在自嘲之餘,才發現自己心中有一股興奮開始不安的躁動。不管其中究竟有何緣故,可畢竟從這裡開始,自己算是真正觸控到了權力的節杖。或許,那條從思水河邊募然失去方向的道路,從此將露出了端倪?
院內,一聲輕盈婉轉的“先生”打斷了他的思緒,章揚轉頭望去,只見暗暗拂動的楊柳枝下,佳人身著一襲紫色華裳,婷婷玉立,一雙羞澀而熾熱的雙眼正忽閃著凝望自己。
那一瞬,他夾錯著百般滋味的心頭轟然便被如潮的狂喜所填滿。
“如嫣”
屋外的廳堂裡,劉猛單鋒等人還在就著美酒佳餚興高采烈的議論著什麼。而屋內,紅燭閃躍淡香微醺,佈滿了久別重逢的欣慰。如嫣斜靠在章揚的懷中,彷彿再也不肯鬆開雙手。手中隔著她薄薄的春衫,鼻裡嗅著她髮際的幽香。章揚只覺得自己鐵硬了年餘的心魄,此時都被那凝脂芬芳煉作了寸寸柔腸。粗濁的呼吸聲伴著連自己也覺得陌生的聲音,正低低迴旋。從勒支山到散關,從蟠龍峽到察爾扈草原,那一幕幕刀光劍影,一回回血肉悲歌,恍若畫卷在如嫣眼前徐徐展開。
募然,如嫣揚起脖子,一雙明眸中充滿疑惑,驚愕的問道:“你是說,那個什麼爾查早就知道要死在你手裡?”
“奔古爾查”重複了一遍名字後章揚苦笑道:“不是知道要死在我手裡,而是他早就準備死在我手裡。”
如嫣似是來了興趣,索性支起身子,越發不解的追問道:“你不是說此人是鐵勒第一勇士嗎?兩軍交戰又有誰會不求生但求死?”
“有!”章揚的心中一痛,已被如嫣的話勾起了往事辛酸。不光是奔古爾查,就連自己的師傅,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怕也是做好了等待死亡的準備吧。
深深地吸了口氣,章揚的聲音變得凝重起來:“如嫣,你要知道,對於一個英雄而言,光榮的死去遠比卑微的活著更為重要。”
燭花忽而一爆,帶得屋內光線猛烈的晃動,在如嫣那若有所悟的眼神裡,章揚似乎又看見了紅灘上的驚心時刻
無數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沙石席捲大地,吹得人們不得不眯起雙眼。章揚重重的喘著氣,頭上傷口流下的血跡緩緩劃過唇角,鹹鹹的溼溼的,而他卻不願伸手擦拭,只把手中長槍死死的指向奔古爾查。
四周北諒軍人馬密集,刀槍林立,如同無法逾越的高牆將他二人重重圍在了中央。腳下,是無數鐵勒騎兵與北諒戰士的屍首,暗紅的血液就像傍晚的彩霞,點綴著黃沙綠草。
奔古爾查座下的黑馬已經累得幾乎無力奔跑,鐵塔般的身軀上血跡斑斑,可是他的眼睛,依舊如惡狼一般兇狠。“來吧,北諒的勇士,看看你的鐵槍,能否沾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