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也沒有真正把自己放在眼裡。
不能承認,決不能承認!陳應德心裡暗暗嘶喊。要是就這樣認錯,陳家還有什麼人會相信自己?爭鋒天下的寶劍剛剛舉起,難道就這樣散了風流,喪了雄心?不能,決、不、能!
“住嘴!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知道什麼叫兵危戰兇。當時當地,只有暫退才是最好的選擇。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待我收拾了兩邊山包上的敵人,再乘夜突襲。雨夜昏暗,弩弓之利必然大打折扣,如此方是上策。”他一揚手攔住還要說話的徐潞,陰沉沉的瞪著他道:“不必再說了,你不在陣前,不知情由,我姑且原諒你這番妄言。若再胡言亂語亂我軍心,小心軍法無情!”此刻他的眼睛要是把刀子,早不知把徐潞殺了幾回。
見徐潞滿臉忿然猶帶再言,李光伸手強拉住他的馬韁,半拖半拽的脫離了中軍。行到數十步外,徐潞終忍不住仰天恨道:“豎子實不足與謀!”
“何必呢,徐兄,咱們到底是陳家的客卿,總該給他留幾分面子。”為難的看著徐潞,李光深感到進退兩難的尷尬。
“面子?再過幾天,怕是連裡子都沒有了。”徐潞哧鼻冷笑道:“李兄,你還沒看出來嗎?眼前均州主將,審時度勢,機巧百出。先伏殺前鋒以立威,再步步為營以挫銳,如今又無中生有平空弄了點花樣。雖說都是些平常手段,但能運用的這般得心應手,實已初具大將之風。陳老三之所以還能暫時維持不勝不敗的局面,全賴陳家百戰之精銳。要是他和對手換一換部下,早就不知葬身何處。生死猶未可知,還顧忌什麼面子。我倒真想知道,此人到底是誰?”
李光也疑惑道:“是啊,均州昇平已久,如何能有這等人物。”
“想來也可笑,打到現在,還不知對手是誰。陳老三既不知己,又不知彼,焉能不敗?應龍兄苦心經營的家業,看來早晚要葬送在這匹夫的手中。算了,多說無益,李兄,咱們就此別過。”
“怎麼,你要走?”李光粟然一驚,一張臉頓時灰暗下去。
苦苦一笑,徐潞茫然看向天空:“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今日我讓陳老三丟盡了顏面,以他的脾氣,就算怕當眾下手引起非議,也定然會暗中要了我的性命,再不走那就真是等死了。不過你放心,我絕不會與陳家為敵,再怎麼說,當初應龍兄的深情厚誼徐某沒齒難忘。無論到哪裡,只要能幫得上忙,我自會盡力而為。”
深翠的枝葉慢慢變成了黑色,天空暗了下去。頂著一身溼透的盔甲,蔡七望著山坡上的一片狼藉嘿然一笑。他原打算按照計劃稍微抵擋一下便主動撤退,可在交手後卻發現敵人的氣勢有些低落。早上那一路盯著自己屁股緊追不放的彪悍之師似乎突然從空氣裡消失,換成了一支雖然訓練有素卻缺乏鬥志的疲兵。山上山下拉鋸了五六次,這巴掌大的山崗居然還在他手裡。要不是擔心傷亡太大,還真願意就此退讓。
聽著山腳下再次傳來陣陣鼓聲,他站起身來,猛地大喝一聲:“好了兄弟們,咱們該退了。”
縱馬疾馳上山頂,望著隊形散亂奪路狂奔的均州軍隊,陳應德的臉色終於好看了一些。雖說慢了點也晚了點,總算還是趕在入夜以前拿下了兩側山崗。只要今晚能一舉擊破那座寨子,所有的煩心事自然煙消雲散。至於徐潞這背主小人,回師後哪怕掘地三尺,也定要將他收拾。
忙碌了小半夜,做好了一切準備後。陳傢俬兵隨著震破雲天的鼓聲,擎著滋滋作響的火把,從三面蜂擁而上。狂風細雨裡,火光一會兒猝然暴漲,一會兒幾近熄滅,把士卒的臉龐映得猙獰恐怖。匆忙趕製的投石車,遠遠的向寨牆傾瀉著石塊,偶爾砸中目標,傳來一兩次悶悶的“怦怦”聲,倒也平添了幾分威勢。不多時,寨上寨下,弓弦聲已連成了一片。空中飛翔的羽箭,彷彿地獄的幽靈,總是突然從黑暗中出現。時隱時現的光亮中,雨花伴著血花,一朵一朵接連綻放。狂烈的風聲漸漸壓不住鼎沸的人聲,悄悄收斂了呼嘯。
腳踏渾濁的泥水,低喘著背起裹滿泥土的布袋,私兵們無視身旁正接踵倒下的同伴,只顧拼命去填平壕溝。而寨上的人們也瘋狂的探出身體,張弓搭箭,迎著死亡同時送出死亡。三尺、四尺、五尺,眼看溝就要平了。這時寨門豁然開啟,麻叢般密集的槍尖閃著寒光擴散開來。起初短促清亮的鐵器交鳴聲不過零零散散,慢慢則匯成了鏗鏘的洪流。嘈雜混亂的人群裡,不斷有身軀木樁般重重摔倒,隨後便被更多的人踐踏著融入大地。這一刻的殺人者也許下一刻就成了被殺者,刺中敵人的喜悅或許轉瞬間就成了被刺的驚嚎。黑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