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勒布朗離開雅斯納雅·波良納後,拿著老人的介紹信,去匈牙利拜訪杜先·瑪科維次基醫生。杜先大夫比勒布朗大二十歲,可是他們一見面就熟起來,成了好朋友。勒布朗在書中寫道:
杜先一直到他移居托爾斯泰家中為止,多少年來從不間斷地從匈牙利寄給我契爾特科夫在倫敦印售的《自由言論》出版物,包封得很嚴密,好像是信件,又像是照片。靠了他的幫助,靠了瑪利雅·席米特的幫助,可惡的沙皇書報審查制度終於給打敗了。
我不再翻譯下去。我想引用一段《托爾斯泰評傳》作者、蘇聯貝奇科夫的話:“全書一百二十九章中最後未經刪節歪曲而發表出來的總共不過二十五章。描寫監獄教堂祈禱儀式和聶赫留朵夫探訪託波羅夫情形的三章被整個刪去。在其他章裡刪去了在思想方面至關重要的各節。小說整個第三部特別遭殃。第五章裡刪去了一切講到聶赫留朵夫對革命者的態度的地方。第十八章裡刪去了克里爾左夫講述政府對革命者的迫害情形的話。直到一九三三年在《托爾斯泰全集》(紀念版,第三十二卷)中,才第一次完整地發表了《復活》的全文。”(吳鈞燮譯)
以上的引文、回憶和敘述只想說明一件事情:像托爾斯泰那樣大作家的作品,像《復活》那樣的不朽名著,都曾經被審查官刪削得不像樣子。這在當時是尋常的事情,《復活》還受到各國審查制度的“圍剿”。但是任何一位審查官也沒有能夠改變作品的本來面目。《復活》還是托爾斯泰的《復活》。今天在蘇聯,在全世界發行的《復活》,都是未經刪削的完全本。
關於《復活》(2)
一九八三年十一月二十日
病中(五)(1)
第二次入院治療已經三個月。當初住進醫院,以為不到一個月便可回家。前幾天我女兒在院內遇見上次給我看過病的一位醫生,他聽說我又因“帕金森氏症”住院,便說了一句:“有得他住的。”看來我要在這裡長住下去了。我並不悲觀,“既來之則安之”。我已經在病房裡住慣了。
這兩個多月我並不是白白度過的。我不會忘記:進院的那天我上了床還不能靠自己翻身;在廊上散步還要撐著木拐;坐在病房裡小沙發上要站起來還感到困難;吃飯夾菜使用筷子時手還在發抖。更不用說穿衣服、脫衣服、扣紐扣、解紐扣了。我清清楚楚地感覺到我的病情一天天地在好轉。有時快一些,有時慢一些。但總是在變化。最近忽然發現我可以用剪刀剪指甲,可以彎腰拾起落在地板上的東西,可以穿上又厚又重的大衣等等高興了一陣子,因為我在生活自理方面有了一點進步。我寫信給一位北京友人說:“情況還好,可以說是一天天地好起來(當然是慢慢地好)。”這倒是老實話。今天回頭看昨天、前天,似乎差不多,沒有什麼改變,但是跟入院前比較起來就大不相同了。
這次入院還是住以前的那所醫院,不過不在同一座樓。我的病房在大樓的最高一層,只有十幾個房間。這一層樓與下面各層隔斷,由兩架小電梯上下,來往的人較少。這裡病人不多,長住的病人更少,我已經是最老的病人了。引起我較深感慨的是晚上在會議室看電視的時候,坐在旁邊的人經常變換,剛剛同我相處熟了的病人又出院了。對著電視機我常常感到寂寞。
我最初看電視只看新聞節目,因為坐久了左腿就感到痠痛,接著腰、背都不舒服,必須站起來動一動,走一走。後來情況有了好轉,可以坐得久些,就支援著多看一兩個小時,看看各地的電視劇。我頗喜歡電視劇,對於像我這樣行動不便的老人來說,看電視劇就是接近各種生活的機會。電視劇裡有生活,當然也有編造;有的生活多一些,有的少一些。那些表現舊時代、舊社會的東西就差得多,好像編導和演員並不太熟悉過去的人和事。孩子們笑我什麼電視劇都能看下去,都要看到底。其實也不盡然,有些電視劇一開頭就讓人知道故事的發展,知道它的結局,我也用不著往下看了。也有一些電視劇,有生活,有人物,人物的命運帶著觀眾往前跑,搓揉著觀眾的心。但大多數的電視劇都有一個特點:節奏很慢。為了等待結尾我不得不在椅子上接連移動,我常常在心裡哀求:“快一點吧,時間太寶貴了!”我不耐煩地看到劇的最後,吐了一口氣,疲乏地站起來,拄著手杖搖搖晃晃地走回病房,有時還後悔不該耗費了這一個多小時。不過下一次節目中有電視劇時,我只要能支援下去,我還是看到結尾。但我究竟是病人。有時節目排在九十點鐘以後,又拖得很長,我就支援不下去了。回到病房後,我又想老年人為了保護眼睛,少看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