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士,旁邊的人竟是澹臺瑋。瑋瑋因功課忙,有一陣沒到臘梅林來了,“孟靈己!”殷大士不等走近就大聲喊,“我們剛到臘梅林去了。”她也長大了,野氣收斂多了,面板、眼睛光彩照人。“你回來多久了?”嵋問。“不過十來天,”大士答,“我在重慶上學呢!這學期我回來上學,遲了幾天,不過沒關係,已經註冊了。”瑋瑋說:“臘梅林沒有人,都不在家。”“現在回去吧!”嵋舉舉鑰匙。他們從陡坡升上來,一路談話。大士說,她上的也是青雲大學,又得意地說:“我現在是自由人。”後來嵋知道她家裡的政策改變了,王鈿的主要任務不是照管她了。到坡頂時正遇合子和兩個同學從另一條路回來,拿著一卷紙,說是要出壁報。回到家裡,合子和同學在飯桌上描描畫畫。嵋等在房前藤椅上坐了。大士問嵋學校的情況,又不耐心聽,打了幾次岔,說到她轉學,需要留一級。“留級不好聽,”她鄭重地說,“不過,澹臺瑋說沒關係。”瑋瑋說:“也許對別人有關係,不過對你沒關係。許多事對你都沒關係。”“我怕被未來的科學家看不起。”兩人說話,嵋漸漸插不上嘴,走進屋去看合子的壁報。合子正在畫報頭。那兩個同學畫版式,寫小標題,都很專心。看了一會兒,又走出來。殷大士說:“你莫要跑開。你們都在昆明,我剛回來,怎麼倒像是我和澹臺瑋熟得多。”嵋笑道:“我也正奇怪呢。”大士說:“我們出去玩一次可好?”這星期放兩天春假,都有時間。嵋想一想,說“我怕被蛇咬”,和大士對望著笑了起來。大士說:“娃娃家的事莫提了。澹臺瑋,你說去哪裡?遠一點才好。”瑋瑋問嵋,嵋說不知道。瑋沉吟說:“我不放春假,正好這個星期六的實驗移到星期四晚上,時間足夠了,我們去石林。”嵋拍手道:“真的,這麼多年了,我還沒有去過石林。”問合子,他說要參加一次航模表演,不能去。瑋去莊家通知,無採要和玳拉出門,只有無因高興地參加。
那時去石林交通很不方便,坐火車先到路南,開車時間在傍晚。無因、瑋瑋、嵋和大士四人各自揹著揹包,十分高興地登上火車。車裡有幾排兩人座位,可以四人對坐,還有一些類似長凳的座位,乘客不很多,四人揀了靠窗的座位,兩個女孩靠窗坐了。鈴聲響了半天不見開車。有位乘客說,這是等什麼人吧。又過了一會,車開了,那人又自言自語道:“等的人來了。”
正是春暖花開,一路不知名的各樣花朵撲面而來,大片桃花如雪,樹頂凝聚著淡淡的紅,如同戴著一頂頂小帽。嵋伏在車窗上看著眼前變幻的景色,心裡讚歎,發議論道:“常聽說大好河山,以前也沒仔細想過,現在想想,用‘大好’兩個字形容真是妙極了。杜甫詩云‘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山河是永遠在的,永遠好的。可是因為國破,顯出的景色就不同了。”瑋瑋道:“所以要‘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無因道:“嵋說這些話像個女學究,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就會說這種話了。”大士說:“孟靈已,還有人給你做記錄呢!我巴不得有人給我做記錄。”說著向瑋瑋靠近一點,嵋抬頭向無因一笑。車行多時,天色暗了下來。車上人大都佔好位子,有的躺著,有的靠著,逐漸安靜下來,只有車聲隆隆。嵋覺得那聲音好像是從遠處來的,不知什麼時候大士已經靠在瑋瑋肩上睡著了。“嵋,你也睡吧!”無因低聲說,“我到那邊去。”他放好揹包,給嵋做枕頭,到車廂另一頭去了。嵋不便大聲叫,只好由他,一歪身,馬上睡著了。睡了不知多久,忽然醒來,見瑋瑋和大士還是原來的姿勢,擔心無因沒有睡處,便走到車那邊去看。車廂里人橫七豎八,好不容易走到車門,見無因站在門外,夜色沉沉,身影朦朧,想來一定很累了。開門一陣寒風,便說:“莊無因,你要受涼的。”無因沒有轉身,說:“這是新發明的稱呼嗎?”嵋走出去,兩人靠在欄杆上,都不說話。
火車漸漸進入丘陵地帶,忽高忽低,車身搖擺,兩面的山如怪獸一般撲來,轉眼又退到身後去了。無因問:“你在想什麼?”嵋望著撲來又閃去的山,說:“我什麼也沒想。”一面山閃過去了,又是一面山。“你呢,你想什麼?”嵋抬頭,也抬起眼簾,一雙靈動的眸子在夜色中流轉。無因不答,過了半晌,說:“我想的——”忽然車身劇烈地搖擺,發出很大的聲音,車停住了。
“什麼事,什麼事!”車廂裡的人跑出來,誰也不知道什麼事。有人跳下車去,前後跑了幾步,也看不出什麼事,過了好一陣,才有車警過來,讓大家不要亂走。無因引嵋回到座位上,見瑋瑋和大士坐著說話,說剛要出去找他們,人太多,就只好坐著等。“還是坐著等好。”無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