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我怎麼知道呢?那是我們的蜜月哩。”女孩平靜些,繼續說下去。“不過是鬼子的娃,我會知道的。”
“你知道你丈夫的容貌。如果小孩像你丈夫,你就知道是他的骨肉。你必須有耐心。”
“如果不是,你認為我會養一個鬼子的小孩嗎?”
“你不用擔心。如此不正常的行為不會有孩子的。要陰陽調和,才能有孩子。”
“你能確定嗎?你有過孩子?”
《風聲鶴唳》柒(3)
“是的。這是真的,除非陰陽調和,你不會受孕的。你若懷了孩子,相信我,一定是婚生子。”
梅玲只想緩和她的畏懼,儘管自己也沒多大信心。
少女的臉色漸趨開朗,彷彿放下心來,但是仍想尋求更多保證。
“你愛你的丈夫吧?”梅玲溫和地說。
“你怎麼會問這種問題呢?我是新娘。你可曾聽說過新娘和新郎頭一個彼此就不相好的?”少女的眼睛一度充滿野性,此刻卻是柔思無限。把秘密告訴梅玲,發現反應,又有同情心,少女就開始依賴她了。“你要離開我們?”她突然說。
“是的,去南方。”
“讓我跟你走。”
梅玲忘記了自己的煩惱。“我和彭先生同行,他是一個奇妙的好人。不過我們要去上海,必須穿過戰區,你不怕?”
“有什麼好怕的?有過我這遭遇,死反而是解脫呢。”
“別說這種話!”梅玲叫道,“我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出發,也許就在這幾天。如果你真想和我們走,我和彭先生說說看。”
少女現在察覺到自己是對一個小時前尚完全陌生的小姐說話,同時她看到梅玲的美貌和好衣裳,幾乎後悔說了那些話。
“噢,你是幸運的人,”她說,“你有親人和金錢。我只是個可憐的鄉下姑娘。”
梅玲溫柔地看著她:“你說我幸運?等我告訴你我的故事,你就明白了。”
正是日落時分。少女說她們該回寺廟了,房間裡沒有燈,玉梅說她們如果遲到,李小姐會罵人的。
“你怕李小姐?”
“嗯,她會罵人。她不瞭解我,還怪我不快活。”
“你沒告訴她你的事情?”
“我何必告訴她?我不敢讓她看到我的眼淚。”
由於彼此有了新的瞭解,以至於那天晚上兩人同躺一床。一個小房間兩張床住四人。她們在黑暗中脫衣,儘可能把東西擺好。另外兩個是女學生,各有一個愛人,她們正興高采烈地談著戀愛、文學和戰爭,梅玲和玉梅靜靜地躺著,只低聲說話。
“我不懂她們,”玉梅說,“你能看和寫嗎?”
“會。”
“她們說些什麼?”
“她們現在談現代世界的女權。”
玉梅不懂“女權”的意思,她沉默了好一會兒。等另外兩個女孩子停止交談了,她才對梅玲低語。
“你還醒著?”
“我睡不著。”
玉梅握住梅玲的手,放在她肚皮上。“你想是三個月還是四個月了?現在是十月。我是六月初結婚的,你懷孩子的時候是這樣嗎?”
“我說不上來。”梅玲低聲說,“不過別擔心。是他的孩子,我敢確定。”
她們兩人都裝睡,但是沒有一人睡著。梅玲躺著,嘗試去搜集一天雜亂的印象,然後又試著不去想它,只想博雅。少女的故事煩亂了她,她自己的身世回憶也像離譜的夢境般重返。然後她聽到少女在她身邊哭泣,此刻明白她眼裡的兇光了。
“你一定要多保重。”梅玲輕聲說。但她已經知道自己決不能留下這位無助的少女。
第二天早晨,梅玲告訴老彭有關玉梅的事情,並介紹給他,他也視為理所當然,如果少女要跟他們走,不能拒絕幫她,他說他會向司令談。
午餐後,梅玲隨老彭去見那位軍官。
“我一直替你們注意這件事,”他說,“日本人沿著兩條鐵路正向南推進,兩條線路間有激烈的戰爭,日本兵也很多。整個地區都有我們組織的游擊隊。如果你一個人走倒十分簡單,但是帶著像這樣的年輕小姐——”軍官看看梅玲。
“是的,我負責她的安全。”老彭說。
“在鄭州附近會碰到真正的戰鬥,我想以下的火車也不可能讓平民使用。你何不走路到天津再乘船呢?現在那個方向日本兵很少,我可以安排騾子或草驢,還會給你我們地區的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