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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方子云拿起那瓶“劍南春”酒好一陣欣賞,先吃了一口冷盤,然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情不自禁地說:“好酒。”

方子云自斟自飲,連喝了三杯,把空杯往桌上一瞰,這才說:“吃了,也喝了,就由不得我了。你我同事三年彼此都瞭解,不必兜圈子。你有什麼動機那是你的事,我無意成全你,也不會坑害你,我只遵循一個實事求是的原則。來之前我反覆考慮過了,因為宋一坤這個人不是用好或壞就可以說明的,所以我決定告訴你一件不該說的事,但有一個條件:無論今後發生什麼變化,這件事你只能爛在肚子裡,帶到棺材裡。”

夏英傑鄭重地說:“我向你保證。”

“我相信你。”方子云點點頭,他摸出一支菸慢慢地點燃,慢慢地抽。事關重大,他需要穩定情緒。許久,他開口了,“宋一坤是因偷稅罪被捕的,但他並沒有偷稅,偷稅的是別人。他是因為有人舉報他才被捕的,但根本沒人舉報他,舉報他的人正是他自己。他是我所知道的唯—一個把自己策劃進監獄的人。”見夏英傑不語,方子云倒上一杯酒,但沒喝,接著說:“宋一坤是上海東方裝飾工程公司總經理,被捕前半個月我接到他的一個電話便秘密去了上海,在上海只待了幾個小時,那封偷稅二十萬元整的舉報信是他親筆草擬的,由我抄寫一遍。我把匿名舉報信投進信箱後當晚就離開了上海,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夏英傑心裡暗暗吃驚,甚至感到恐怖,她好像看見一個物體在從容地下沉,沉到普通人的眼睛和意識無法觸及的深度,而這深不可測之中卻蘊藏著可怕的鋒芒和能量。

夏英傑屏住呼吸沉思了片刻,緊張地問:“是什麼樣的需要使他必須到監獄裡躲起來呢?”

“不知道,或者說不該我知道。”方子云回答道,“一坤有他做事的章法,舉報不法行為是每個公民的光榮義務,這個界線,他事先已經給我劃定f。”

夏英傑領悟地點點頭,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感慨地說:

“看得出,他是把你當成真朋友了。”

“一個不成器的窮朋友。”方子云刻意地補充一句。

夏英傑想說“不能以窮富論英雄”,但沒有說出口,因為方子云已經打算棄文經商了,目前只是個時間問題。時代變了,人的價值觀念也在改變,眼前這個曾立誓要固守陣地到最後一刻的前衛詩人,終於也動搖了,要下海、要發財、要做一個俗人。夏英傑從這位詩人的眼睛裡看到的,不知是一個時代的進步還是一個時代的悲哀。

“他是不是黑社會的?”夏英傑問。

方子云哈哈一笑說:“你想哪兒去了?我告訴你,真正說起來宋一坤只有兩個朋友,一個是我,一個是葉紅軍,我們是大學的同班同學。葉紅軍對政治經濟學很有研究,早就出國了,先是在奧地利,後又移居義大利。”

夏英傑又問道:“宋一坤為什麼要離婚?”

“為了一句話。”方子云饒有興致地說,“鄧文英有一次在氣頭匕說出廠一件一坤不知道的事。她說,別以為當初是我要追你,看上你的不是我,而是找爸爸。她父親是省交通廳長。”

“就為一句氣話?不能成立。”夏英傑說。

“當然,那只是個引子。”方子云說,“我以為,鄧文英始終擺脫不掉的是那股居高臨下的俗氣,可能是他們婚姻基礎的致命傷。”

“那麼,宋一坤是什麼背景呢?”

“窮山裡窮村子的窮孩子。”方子云感慨地說,“論學歷、家庭條件和社會地位,一坤是無法與鄧文英相比的,難怪有些老同學見到我說:宋一坤這小子不識抬舉,天生的賤命。”

接著,方子云簡要介紹了宋一坤的身世——

宋一坤出生在山東泰山腹地一個貧苦的小山村裡,三歲喪母,十一歲失去了父親,從此與姐姐宋寶英相依為命。自江州大學畢業後在省日報社做了三年記者,被省交通廳長看中調人交通廳任廳長秘書,在這期間認識了廳長的女兒鄧文英。鄧文英畢業於武漢大學企業管理專業,後到法國進修了三年服裝設計,任北京夢妮奧時裝總公司副總經理。鄧文英是受父親的影響嫁給宋一坤的,婚後宋一坤調到省經濟委員會工作,鄧文英一直看不出丈夫有什麼事業心,兩個人的關係開始出現矛盾,而此時的宋一坤也陷人了窘迫之境,周圍的人都認為他是抱了女人的大腿才得以有今天的,這種環境實際上已經斷送了他,他的任何努力都會因為鄧文英的家庭背景而統統變質。於是宋一坤提出離婚,不久又辭去公職,到上海組建私人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