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我們的。”(外交詞令也,不高明。)那時,你便知道,你的原上草“榮”已過了,現在要“枯”下去啦!(哭下去啦!)你不必在12月初發盲腸炎、疝氣痛、胃出血、支氣管炎,或閃了腰、斷了腿這種苦肉計,本人都一一試過,等到12月20日,你照樣會提了小箱子,放大丈夫背後抵住小刀子上飛機,壯士成仁去也。
——三毛《親愛的婆婆大人》
究竟是什麼使三毛竟把會見公婆看作如上刑場?
我先生荷西與我結婚的事件,雖然沒有羅曼蒂克到私奔的地步,但是我們的婚禮是兩個人走路去法院登記了一下,就算大功告成,雙方家長都沒有出席。
在我家庭方面,因為我的父母對子女向來開明體諒,我對他們可以無話不談,所以我的婚事是事先得到家庭認可,事後突然電報通知日期。這種作風雖然不孝失禮,但是父母愛女心切,眼見這個天涯浪女選得乘龍快婿,豈不悲喜交織,他們熱烈地接納了荷西。
我的父親甚而對我一再叮嚀,如基督教天父對世人所說一般——這是我的愛子(半子),你今天要聽從他。
在荷西家庭方面,不知我的公婆運氣為什麼那麼不好,四女一子的結婚,竟沒有一次是先跟他們商量的。
(還有兩子一女未婚,也許還有希望。)這些寶貝孩子裡,有結婚前一日才宣佈的(如荷西),有結過了婚才寫信的(如在美國的大姐)。更有,人在馬德里父母面前好好坐著,同時正在南美哥倫比亞教堂悄悄授權越洋缺席成婚的(如二姐)。
這些兄弟姐妹,明明尋得如花美眷,圓滿婚姻,偏偏事先都要對父母來這一手不很會心的幽默。在家毫無動靜,在外姐妹八人守望相助,同心協力,十六手蔽天,瞞得老父老母昏頭轉向,要發威風,生米已成熟飯——遲也。
於是,我在婚後,常常反省自己,再檢討自己,細數個人做了葛家媳婦的種種罪狀。
這一算,不得了,無論是民事,刑事,我全犯了不只是“告訴乃論”的滔天大罪。
舉例來說,對婆婆而言,我犯了姦淫、搶劫、詐欺、侵佔、拐逃、虐待、傷害、妨礙家庭等等等等不可饒恕的罪行。
這一自覺,先就英雄氣短起來。
——三毛《親愛的婆婆大人》
既然已視自己為在劫難逃的罪人,三毛婚後便積極地給公婆寫信,據她所說,已做到了每週一信,權作負荊請罪,以求能得到公婆歡心。
這種做法果然極有成效。沒有多久,三毛便收到了公公的來信。
三毛認為這是“有其子必有其父”的原因。因為荷西便是一種“在外表上看去,也許嚴肅兇狠,其實他們內心最是善良,胸襟寬大,意志薄弱”的人,三毛覺得這樣的人最好應付,“只需小施手腕,便可騙來真心誠意”。
公公這關過了,婆婆仍然堅如城堡,輕易攻不下來。結婚半年過去後,三毛耐心寫信,卻未收到過婆婆的一個字。
話說三毛被大丈夫荷西“背後抵住小刀子”上飛機後,三毛便在飛行途中把婆婆這個“假想敵”形象創造了出來。
“敵人”都已出來了,戰爭還免得了嗎?
三毛戰戰兢兢地來到公婆家,戰場便拉開了。
這個戰場雖然沒有硝煙,沒有槍炮,不需要灑熱血,也不需要拋頭顱,但三毛隻身一人(荷西回到家中,當然就“叛變”成為公婆家人)深入“敵穴”,其勇氣也實在可嘉。況且,這一仗如果戰敗,直接關係到的便是小家庭的幸福安樂,搞不好一旦失去了丈夫,豈非比犧牲生命好不到哪裡去?
長遠之計,不可不慎重行事。三毛鼓起了十二萬分的勇氣,使出了渾身解數。且看她如何“過五關斬六將”——好,在你自己家,或你“媽媽”家:你可以睡到十二點不起床,你可以煮白水拌醬油喂先生,你可以一星期不洗一次衣服,你也可以抓先生的頭髮,踢他的小腿,亂開他的支票簿,等等等等壞事放心去做,不會有報應。
現在,你是不巧被迫住進敵人的家裡。(她與你有仇,她不告訴你,你也要堅定自己的假設,再小心去求證。)害人是自己先害的,防人當然可不要太大意,處處都是陷阱機關哪。
我在婆婆家住了幾日,從來不肯忘掉,我面對的是一個恨死你的人,你的想象力不能鬆弛下來,要牢牢記住(本人是有心機的,嘿嘿!)在婆婆家做客,你不要做一個不設防的城市,你雖是客人,卻也不要忘了,你也是媳婦。
早晨你聽見婆婆起床上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