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實在太得意了。就我和小彭上樓頂,沒有別人。機會又來了,就像美麗的煙火將準時在天際開花結果一樣地令人神往。
八點差一刻,我和小彭動身離開我的套間。我向後看了最後的一眼。燈火通明的所在,呂翔和小弟在我的書房裡繼續對弈。我媽又回到了廚房,收拾洗涮。我領著小彭,終於拋棄了他們,拋棄了桌上的杯盤狼藉和傢俱於燈泡下的熠熠生輝。就像兩個相約私奔的戀人,我們拋棄了往昔的生活,不無傷感也不無興奮當然更多的是興奮。未來從樓頂上召喚我們,並將報以如何絢麗的節日之夜啊!
哐的一聲,我帶上房門永別了!我開啟樓道里的燈。不用小彭幫忙我一人在十秒鐘以內就架好了木梯。我們將掀開蓋板,從那墳墓的開口處一直上升至群星。無論如何,這一過程(從木梯上升至樓頂)小彭得需要我的幫助。或者我從下面託著她的臀部,向上挺舉。或者我先上,再從上面伸出雙臂接住她的腋下。到底以何種方式上去的我已經忘記了。反正,我們在通往天堂的道路上第一次接觸了。我以我匱乏的手接觸了她的哪個部位難道就真的那麼重要麼?
小彭依偎著我,一對潛在的戀人在自由的夜風中瑟瑟發抖了。她兩鬢的髮絲拂過我的臉頰,給我帶來了某種相隔已久的關於護髮素的回憶。我的耳邊響起辭世多年的父親的教導:“不可乘人之危!”何況小彭也已在為她的性命擔憂。“我們會不會掉下去呀?我們離邊緣還有多遠?”為了我的父親,就我而言並不打算把她的話作任何雙關的解釋。我只是攙扶著小彭,使她感到安全,而臂膀的肌肉也沒有因為緊張而突然收縮。在如此寬鬆的狀態中,我們相擁或相伴著向前走了嘗試性的幾步。
“我看不見”,小彭說,舉步維艱。
可不是?我也看不見,但憑此地的生活經驗我知道離平臺的欄杆還有很遠。“遠著呢”,我說。但為了證明我的真誠便扶住對方立住不走了。待她的眼睛適應了黑暗,就會看出我所言不虛,我的居心善良。從入口處走出的兩步不過使我們抵達了樓頂平臺的中央,離四面的夜空均有二三十米之遙。
然而小彭猛然把我推開了完全沒有如此用力的必要。我的手貼著她的後腰,甚至比舞池裡舞伴的動作還要柔和一倍。她把我推了個趔趄,跳向一邊,繼而在樓頂的平臺上踱起步來。她一圈又一圈地繞著我旋轉,和我的距離始終保持在六到七米,和樓頂邊緣之間則有十幾好米。總的來說她對墜樓的恐懼比對我的恐懼更甚,這就使我的心理稍稍得到些許平衡。如果說平臺四周是無底深淵的話,它的中心不過是一口水井,二者利害的比較小彭想必瞭解得十分的清楚。當然她也有必要知道,這眼水井是可以任意活動的,猶如生根在流沙之上,因此倘若距離較近,眼睛就得須臾不離。
為了她的平靜和我自我辯白的需要,我乾脆站定不動了,甚至也不再朝小彭看上哪怕任何正確的一眼。如此一來對方停止了第七圈轉悠,和我面向同一個方向,觀察起四周的夜空來(當然,我們都用眼睛的餘光相互觀察著)。
遠處的入雲大廈被射燈染成紅綠兩色。一些白天隱蔽於城市汙染中的建築物此刻也被彩燈和霓虹燈管勾勒出了那自命不凡的輪廓。辦公樓和百姓家的燈火更是燦爛如海。隨後小彭隨我把面孔轉向西方,那裡燈光稀疏,據說便是煙火即將騰空而起的地方。一片均勻的深藍色中鑲嵌著幾顆標誌性的暗星。我們面向它們,聆聽著天意。
在煙火升騰之前,我等來的卻是本住宅樓內的鄰居。不約而同,他們和我想到一塊兒了上樓頂平臺觀看煙火總比從自家大小方向皆有限的窗戶裡看煙火,要舒服自在得多了。
殺 貓(7)
透過樓頂的入口(我和小彭上來後蓋板沒有合上)我隱約聽到樓道里一片嘈雜,接著,就有人順著我架好的梯子爬上來了。在七點五十五分到八點的這五分鐘裡,上接下送,大呼小叫,從那光明的洞口持續不斷地湧上來二三十個形體各異的黑影。他們帶著熱水瓶、小板凳,在安營紮寨之前開始了一場佔領有利地形的混戰。一時間呼兒喚女,相互攻訐,使平臺上頓時亂作一團。
也就是在這時,當我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再看小彭時她人已經不見了。不是說她已從平臺上消失了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在我的凝視下那唯一的入口一直是隻進不出。當然小彭也不太可能從樓頂上縱身一躍。我的意思是她混同於二三十條或蹲或坐或站的黑影,使我一時無從辨認了。我並不想走到那些平素就缺少來往的鄰居們的面前,一一檢視過來。同樣也不便直呼小彭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