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田君,對不起,請你讓人從狗舍裡拿拖網來,好嗎?〃
〃不要緊,放開它試試。〃
說著,有田在狗耳朵周圍輕輕敲了兩三下,又吹起了口哨。
狗一面在有田的腳下來回走動著,一面跟著他去了。
在暮色濃重的庭院裡,可以清晰地聽見有田的口哨聲。
站在套廊裡觀望的禮子趿拉著木屐下來了。
伯爵也吹著口哨回頭觀望,因為看見村瀨和禮子來了,所以走進亭子裡等待。
房子說起弟弟正春因討厭學習院而進入一高的事。
〃我常同媽媽說弟弟和禮子換一下性格就好了。〃
〃不過,那樣我就麻煩了。因為根本就沒有能夠管住我胡作非為的厲害的女人,於是親戚們才給我物色了禮子。這是最後一招好主意〃
因為禮子走近了,所以伯爵中止了談話。
有田從旁邊經過,因看到與伯爵並排站著的禮子過於美麗而驚呆了。禮子不僅是重新補了妝,她與剛才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般的美麗,如同在崇高的戰鬥之前光彩熠熠。
誠然,這樣的話她應該同伯爵結婚,有田不知為什麼如此感覺,他有些目眩。
〃喂,傻愣著看什麼呢?沒禮貌!〃
說著,伯爵走出亭子,揚起了鞭子。
剎那間,有田把伯爵甩了出去。接著,兩人扭打起來。
□ 作者:川端康成
第四節 朦朧的東京
一
初枝平生第一次來到東京,卻全然看不見東京。
東京很大,不大容易觸控到。
從上野車站下車,初枝觸控到的,依然是給她領路的媽媽的手。
已經習慣於由媽媽牽著手的初枝,幾乎不會依賴柺杖獨自行走。當然,這次也沒帶柺杖來。
剛一踏上月臺,東京的噪音便突然襲到。看不見的街市上瘋狂的喧囂聲似乎從四面八方直撲自己而來。
從空氣接觸面板時的感覺,可以分辨出東京與長野街道的印象不同。似乎成群的人們都在注視著自己,由於這些人的呼吸而心裡憋悶。
初枝膽怯地緊依著媽媽,一直走到站前汽車站。她輕輕地抬頭望了望天空。
〃天陰嗎?媽媽?〃
〃不陰,是個好天啊。〃
春天的小鳥、花,夏天的樹香、水果——這些都是初枝住慣了的果樹園中的家的印象,以此來判斷東京,終究是靠不住的。
因為總是一心期盼光明,所以初枝也有盲人特有的靜靜的光的世界,但是東京的巨大影子一瞬間卻使之黯然了。
〃因為是去爸爸那兒同大家見面,所以初枝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聽阿島這樣說,初枝天真地點了點頭,把嘴湊到媽媽耳邊小聲說道:
〃東京全都是漂亮人兒嗎?〃
〃傻孩子,竟擔心這事兒像初枝一樣美的人可不多呀!大家都很驚訝地看著你呢,沒覺察到嗎?可是正因為長得美,才更應該打扮一下哪。〃
走到了廣小路的松坂屋,便是賣化妝品的櫃檯了。
初枝聞著各種香料的氣味,想起了在滿是紅葉的山中遇見的禮子。
〃媽媽,來了東京,也就能見到那位小姐了吧。這兒也賣小姐用的那種香水嗎?〃
初枝第一次快活地說道。
像是在尋找著禮子的香氣,初枝夢幻般地摸著香水櫃臺上的玻璃止步了。
周圍的顧客和店員都好奇地回頭看著初枝。有人竟忘記了她是個盲人,只是出神地看著。
店裡擁擠著很多人,致使空氣極其悶熱。初枝看不見色彩繽紛的女性服飾品,只是不由得感覺交織在一起的各種商品的香氣很華貴。她在心中默數著樓梯的階級,隨媽媽來到了一樓半的美容室。
看來顧客很多,阿島邊在等候室裡坐著,邊觀望著進進出出的東京人的妝扮,心中盤算如何為女兒化妝。
不久輪到初枝了,阿島一直跟進了洗髮間。
〃這孩子眼睛看不見,又是第一次來,就請您多費心了。〃
二
三面遮擋著的窗幔,低矮的椅子,對面牆上的鏡子。阿島牽著初枝的手讓她一一觸控,然後向美容師請求道:
〃不好意思,可以讓她握一下您的手嗎?這樣她心裡就踏實了。〃
〃這位會把初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是位和藹可親的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