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會好些,但他又覺得這還是太危險,只好把目光轉開。
〃那不重要。〃她說,〃你的明信片告訴我,打你離開後,我就不存在了。 〃 〃不是那樣的。〃摩頓森說。心裡卻在問自己:
真的是這樣嗎? 〃我不希望你恨我。你不會恨我,對吧? 〃 〃還沒。〃他說。瑪琳娜放下叉在胸前的手臂,嘆了口氣。她右
手拿著瓶兒愛爾蘭百利甜酒,遞給摩頓森。他接了
過來,大約還有半瓶。 〃葛瑞格,你是個好男人。 〃瑪琳娜說, 〃再見了。” 〃再見。〃摩頓森把門關上,免得說出讓自己後
悔的話。
他站在空蕩蕩的房間裡,手中握著還剩半瓶或者說只剩半瓶的酒。這不是他會喝的那種酒,瑪琳娜應該知道才對。摩頓森不常喝酒,更不會一個人喝酒,而且再沒有比甜酒更讓他討厭的酒了。
電視上一個尖銳武斷的聲音正告訴採訪者: 〃美國已經開始第二次革命,你應該相信我。在共和黨佔多數的國會中,美國人民的生活將會變得不一樣,這是人民在說話。 〃
摩頓森走到房間另一頭的垃圾桶邊,那是個深色金屬材料做的大垃圾桶,已經十分破舊了。他把手移到垃圾桶上方,伸直手臂,然後放手。百利甜酒跌進金屬垃圾桶發出 〃砰〃的一聲,聽在耳裡,就像甩上鐵門時發出的聲音。他倒回床上。
錢和痛在摩頓森的心裡爭奪著主導權。過完短暫的假期,他想從提款機裡取出兩百美元,上面的餘額顯示,賬戶裡只剩八十三塊錢了。
摩頓森打電話給舊金山大學醫學中心的主管,希望在財務危機變得更糟前儘快開始排班。 〃你說感
恩節會回來幫忙, 〃主管說,〃現在連聖誕節都過去了。葛瑞格,你是我們最好的護士之一,但如果你不出現,對我們來說就什麼都不是。你被開除了。 〃那天晚上在電視上聽到的那句話,幾天來一直在他腦海裡徘徊不去: 〃人民在說話。〃他苦澀地重複著這句話。
他打了三四通電話給登山界的朋友們,想先找一個暫時的落腳處,然後再做打算。在柏克萊羅琳娜街一棟老舊的維多利亞式房屋的二樓玄關他整整住了一個月。不管是剛從優勝美地回來的柏克萊研究生和登山客,還是正準備去的,每個晚上都會在樓下舉辦狂歡派對,一直搞到三更半夜。睡在二樓走道的睡袋裡,摩頓森努力忽略薄紙般的隔間裡傳來的做愛聲。他睡覺的時候,上洗手間的人得從他身上跨過去。
只要夠積極,一位合格、稱職的護士就不會失業太久。一連幾天搭著大眾運輸工具去面試,尤其是在下雨天,他總會猛然驚覺 〃青春傳奇 〃已經不在了。幾天後, 〃舊金山一般創傷中心 〃以及柏克萊的〃
阿塔貝茨醫療中心燒傷部門 〃都通知他被錄取了,擔任沒人願意做的大夜班護理。
他努力存了一些錢,在環境惡劣的惠樂街上,一棟沒電梯的三樓公寓裡分租了一個房間。二房東名叫維陀·杜得辛思基,是位波蘭籍雜工,也是個老煙槍。和杜得辛思基做伴的幾個晚上,摩頓森發現他一直在喝酒——一種沒名字的藍色伏特加,每次他都要買上好幾打,就著酒發表關於教宗聖保羅二世的獨白。灌足了伏特加後,他就完全不理會摩頓森,開始自言自語了。所以大部分的夜晚,摩頓森都躲回自己的房間,努力忘記瑪琳娜。
〃我以前也曾經被女友甩過。 〃摩頓森說, 〃但這次不一樣。這次真的很痛苦,但我沒有別的方法擺脫,只能靠時間平復一切。 〃
有時在夜裡,忙碌的急救處理可以讓他忘掉自己,忘掉所有的煩惱。面對身體大面積遭到三級燙傷的五歲小女孩,他無法自怨自艾。在裝置良好的西方醫院裡,所有醫療器材、藥物和包紮用品都在手邊,病人的痛苦可以馬上減輕,不像他待了七個
星期的科爾飛,得開八個小時吉普車才能取得藥物。這是唯一讓他快樂的事。
坐在阿里家的大廳,聽老人跟他說著有關建橋的事情,摩頓森覺得自己的心像只從陷阱裡逃脫的小獸,起初拼命狂奔,接著速度漸慢,最後竟然安頓下來,出奇的平靜。他很清楚,自己已經奔跑到了終點:科爾飛,永恆凍土之前的最後一個村落。情況變複雜了,像在庫阿爾都時那樣跺腳出走並不能解決問題,而且他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再逃了。常嘎吉唇角的微笑正在擴大,摩頓森明白這個人自以為已經贏了。
即使感到失望,摩頓森也無法生科爾飛人的氣。他們當然需要一座橋,不然怎麼蓋學校?難道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