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早,她沿著江邊的小徑緩緩而行,她回來的時候,冒闢疆還沉沉地睡著,昨夜他們的春情,使滿江都溢滿了春色,早上的空氣帶著溼溼的清新,但沒有一絲風,就如一幅美麗的畫。臨近早餐的時候董小宛喚醒了沉睡中的冒闢疆。
這回的太陽很平淡,江水緩緩地流淌著。在冒闢疆和董小宛執手惜別的時候已過了午時,董小宛藏起憂鬱的神色,現出一副歡喜的樣子,她端起酒杯痛飲了幾杯,想壓抑住內心滋生的哀愁。冒闢疆心知董小宛不想回蘇州,見董小宛如此痛飲,心中不免加倍憐惜起來。
“小宛,不要喝多了,還要上路呢。”
“公子,你就讓我就此醉到蘇州吧。”董小宛用她兩道水漉漉的秋波直射著冒闢疆。
範雲威與王天階二人在一旁黯然地喝著酒。
時間悄無聲息地向前流著。董小宛孤獨地站立船頭上,她身著的褐色西洋紗衫隨風微微抖動,她那微露的雪膚冰肌晶瑩如白玉一般。董小宛眺望著船下的江水。她抬頭望了望冒闢疆,使她想起青樓遙遠的日子,想起那些充滿脂粉味的房間,想著以後秦淮河飄蕩的一個遊魂。
船家起錨往南行去,冒闢疆眼中的董小宛也正飄向遠方。
江面上潮溼的空氣開始浸入他的肌膚,他顯然沒有意識到他站立在船頭上。他已經無法離開董小宛了,從他看見董小宛的第一眼起就註定了他一生所必經的這一過程。直到很久以後,冒闢疆依然能夠清晰地回憶起那天早上董小宛離開時的情景。
這時,小宛的船已去得很遠了。
冒闢疆在辭別董小宛以後的一路上整天長吁短嘆,悶悶不樂。他記掛著董小宛的柔情與安危。船到揚州的時候,三人上岸去拜訪了鄭超宗,並留住了兩日。三人隨後又趕至南京,在南京稍作逗留,冒闢疆便趕回如皋。
冒闢疆見過父母,便和蘇元芳坐在屋中。
“娘子,我需要三千兩現銀,幫董小宛還債。”
蘇元芳心裡一驚,她首先驚詫不是因為冒闢疆為一個風塵女子還債,而是那數額的巨大。
“公子,現一時拿不出這麼多的現銀,只有等秋後看,如果湊不齊,就把首飾拿去賣一些。”
冒闢疆一陣慌亂。
他看著蘇元芳,儘管他再也無法聽清她後來說的話。
在此後的時間裡,冒闢疆時時感受到蘇元芳的溫柔。
在七月的下半旬,冒闢疆帶著茗煙,拜別了母親,趕往南京赴考去了。
那日的早上。董小宛辭別冒闢疆離開鎮江,轉回蘇州,在回蘇州的路上董小宛一路沉默,在以後面對討債的人們時她始終保持著這種神情。
在回到蘇州的第三天後,霍華、竇虎的家奴像是從地下冒出來一樣站立於董小宛家院子中。霍、竇的家奴們時而以養老送終拉攏董小宛的父親董旻,時而又以死來威脅著他,董旻卻全身顫抖著像被獵人追趕的兔子一樣立於霍、竇兩家的家奴前。
董小宛端坐在屋裡,她始終聽見站立一旁的惜惜結結巴巴喘著氣,她覺得自己聽到的是一種強烈的慾望的呼吸。
單媽是在這個時候來到院子裡,她背靠著門站在那裡。儘管單媽在那一刻裡裝著若無其事,但董小宛還是一眼看出了她心頭的不安。
在這以後的日子裡,霍、竇兩家的家奴不是今天你來,就是明天他來,在七月快結束的時候,門前開始出現討債的人。
在這樣的日子,董小宛每天閉門謝客,但流言像秋蟲鳴叫聲一樣不可阻擋地傳進了董小宛的耳朵。霍、竇兩家的家奴每天像蒼蠅一樣整天地嗡嗡著“董小宛這個妓女,誰人有錢就跟誰嘛,難道當窖姐兒的還豎貞節牌坊?”
“董小宛就是那樣的惹人,只要能跟她睡上一覺,我也就什麼也不想了。”
這些日子裡,霍、竇兩家債也討不到,人也得不到,像被逼急的狗準備將董小宛搶了去。董小宛每日閉門不出呆在家裡,她那沉默的憂鬱像冬天的冷空氣在整個屋子裡瀰漫開來,她接二連三地請人帶信給冒闢疆,但冒闢疆也只是帶信叫她忍耐一下。
那日,霍、竇兩家的家奴在董小宛的門前喧鬧不止,路過的行人像螞蟻般重重疊疊站立於街旁看熱鬧。此時的董小宛,其智慧已被煩燥淹沒。這一天霍華下了決心,叫他的惡奴們在今天夜裡一定要將董小宛搶了回去。董小宛的父親透過空氣感覺到惡奴們逼人的呼吸,他將忍耐多時的悲哀像一桶冷水一樣傾倒出來,他拖起顫抖的身子來到門角里將他的悲哀化成一陣顫抖的抽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