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樣事物的存在都有它的價值,你,我,世間萬物。或許哪一天花死了,人亡了,而這個世間不痛不癢,沒有人再找得到我們存在的證據,但是依舊會有花開,依舊會有人來。一朵花甚至你我,實在太渺小,我們的價值,或許只是曾經存在罷了。”他不知哪來的感慨,輕舒口氣,道:“來,我教你如何伺候這些大小姐,我離開的一段日子,它們可就交給你了。”
谷帆道:“原叔,你要離開?”
肖原點頭,淡淡笑道:“是啊,要去一個不太平靜的地方。”
谷帆有些失落,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我、我還不會養花的。”
肖原摸摸他的頭,搖了搖頭,道:“不會不要緊,我想你應該比那幫兔崽子愛學得多。哎,他們最近似乎都很忙——來瞧瞧,這是蝴蝶蘭,氣質高雅是不錯,可嬌氣得很,所在之地必要通風,熱了不行冷了不成,水不必澆得過勤,四到六天一次即可,開花時可千萬不能以手觸碰,否則就該香消玉殞了。這株紫荊倒不必多操心”
院子盡頭有幾株木芙蓉託著大而絢爛的花,半掩著書房的門,邊上,俞停雲一直沒有動,也不知站了多久聽了多久,終於,他邁開步子往回走。
“魏然凌風江城曠課一天,回來後請他們到我書房來。”俞停雲將請字說得尤其低沉而鄭重,可見壓抑著怒火。
落搖紅對聽命的沈終書擺手,輕聲道:“快去快去,讓他們小心些。”
沈終書是書院最老實的學生,課業超前,為人卻實在木訥,腦子一根筋到底,平時便是大夥打趣的物件,哪見過院主這麼生氣,嚇得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得了師孃指示後才飛快奔去,心裡直嘀咕:“慘了慘了,發火發火了”
“停雲,你、你不要生氣,他們或許是遇到了什麼事”她緊隨著夫君進房,有些不知所措看著他陰沉的臉,想再說些求情的話來卻無法開口。
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個與自己一起長大的曾經那麼爽朗陽光的少年,變成了此刻是自己丈夫的陰鬱冷峻的先行書院院主,她也從當初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成了今天賢良溫潤的俞夫人。感情從羞澀熱烈沉澱成為無數歲月的淡淡追隨,能嫁給他是她這一生最大的幸福與光榮,到如今沒有一絲一毫的隱褪。那永久留在腦海中的十六歲,那麼多意氣風發的少年指點江山詩劍江湖,單是站在一邊看著他們的樣子都覺得溫暖美好。她永遠記得那白衣黑髮的少年的音容笑貌,那是花季時分的她心跳的來源,不輕易讓人看見的從心底泛上來的淺笑臉紅,掛在眼角眉梢的青春的愛戀。
只是,變了。那些人不在了,那個人也不在了。今天的俞停雲是誰?他揹負著的讓他一日一日忘卻微笑的究竟是什麼?是接任書院院主的那一天爹讓他畢生牢記的“清院之正,除世之佞,承天之道,保國之安”?
爹啊爹,單是這清院之正一條已累停雲半生,你非要他也同你一般嗎?
她嘆息一生,神思轉回,俞停雲正握住她手,那隻手冰涼。
“搖紅,我嚇壞你了吧?”俞停雲澀然笑道:“我已經儘量不發脾氣了,對不住”
落搖紅反握回去,用雙手的溫度包裹住他的手,道:“沒有,我知道你有苦衷,你比誰都苦停雲,其實爹當初的話,你不必當真的,他、他是氣壞了才”
俞停雲道:“才什麼?搖紅,你真的不明白?”他抽回手,仰首靠在椅背上,道:“姓周的因為老師的一句責罵懷恨數載,一朝得勢便糾結朝中奸佞枉加蜚語,哼,這些有何掛礙?老師不過一笑置之,可是此人極盡貪官之能事,更在暗中與遼人勾結,殘害多位有識志士,百姓一提到他便說,嘿,周正非是誰?不就是那個先行書院的大才子麼?”
看著他唇邊諧謔的笑,落搖紅想起來了,那個時常帶著壞笑的人曾多次上門提親,她躲在門後聽到一次比一次嚴厲的拒絕,有一天自己被強行綁走險些慘遭凌辱,也就是那一次,她看到了一直溫文儒雅的俞停雲發瘋一般的撕打,直到那個人沒有了氣息。
“我殺了他”俞停雲的笑逐漸變得釋然,道:“老師幫我殺了所有看見的人,他對我說,人道不平,天道伐之,若天無意,我不妨長劍飲血消之!”他深呼一口氣,似乎吐出了心中的鬱結,看著落搖紅道:“世間大不平,讀書何用?老師說的不錯,當你覺得對這個世道無能為力了,才是你真正應該做些什麼的時候。”
落搖紅忍住眼中的淚,走過去從背後擁住他日漸消瘦的肩,柔聲道:“你沒有錯,我知道,停雲,我只希望你開心。”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