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只好作罷。
轉眼之間,莊周已在惠施的相府住了三個月了。這天,莊周對惠施說:
“我要走了。”
“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走?”
“這兒不是我的久留之地,我還要去漫遊。”
“到哪兒去?”
“走著看吧。人生在世,本來就象一顆斷了根的蓬草,隨風飄蕩,何必久居一地呢?”
“你真要去漫遊,還是稍微等上幾天。魏國正好有個使團,要到魯國、趙國去辦理外交事務,我給你弄個坐位。”
“如此,就多謝了。”
四
魯國是周朝開國大臣周公旦的封地。周禮就是由周公制定的,因此,魯國在所有的諸侯國之中,是儲存周禮最為完好的國家,所謂“周禮盡在魯矣。”被天下之人尊為聖人的孔子就是魯國人。而莊周最反感的就是由周公制定、由孔子維護的那套虛偽的周禮。一到魯國境內,就可以看到,洙泗河畔人們的衣食住行都按照禮儀的規範,但是,人們的精神面貌卻死氣沉沉,毫無奮發向上的意氣。
莊周隨著魏國使團的車隊,一路朝東行來。這天,他們來到魯國的首都曲阜。
自從魏王兩次召見應周,莊周講了機趣橫生、思想深刻的故事之後,莊周的名聲就越傳越大了。他那任其自然、虛靜無為、無功無名的學說也逐漸被人們知道了。魯侯聽說魏國的使團中,還有這麼一位提倡養生的大學者,就非常急切地想見到他。
莊周與魏國的使民一起下榻於魯國的賓館中。次日一早,魯侯就親自到館中看望莊周。魯侯興奮地對莊周說:
“先生,我早就仰慕您的大名,您能到魯國來,可真是我們魯國人民的福氣啊!”
“大王,言重了。我到魯國來,只不過是漫遊而已。”
“先生,您的學說實在太高妙了。寡人以前只是道聽途說,今日得見先生,望先生不吝賜教。”
“我倒要問問大王,您需要我講些什麼?”
魯侯面帶憂色說道:
“先生,我從小就在宮廷裡學會了仁義禮智的聖人之道,後來繼承了先君遺業,我更是敬奉鬼神,尊重賢能,許多國事都親自過問,從來都沒有三心二意過,但是,我的內心總是有一種莫名的煩惱,我確實不知怎麼才能消除這種煩惱。”
莊周笑道:
“大王,您消除憂患的手段根本就是錯誤的,甚至完全相反。一個人要追求的目標在東邊,卻朝著西邊奔跑,他跑得越遠,離目標也就越遠。”
魯侯不解地問道:
“先生,作為一個國君,祭祀祖先,愛護百姓,修仁義之道,重賢能之才是天經地義的,怎麼能說是錯誤的呢?”
“您不是要消除憂患與煩惱嗎?您知道您的煩惱是從哪裡來的嗎?您的煩惱就來源於您所擁有的魯國。大王,您難道沒有見過美麗的狐狸與文彩的豹子嗎?它們居住於深山野林之中,躲藏在巖洞穴窟之內,不能說不愛靜;它們晝伏夜出,不能說不小心謹慎;它們雖然迫於飢渴,但是還是要到遠離人煙的江湖之濱去求食,不能說不保險。但是,他們還是無法逃避獵人的網羅機辟。為什麼呢?就是因為它們身上的皮毛太美麗了,招來了殺身之禍。
“大王,魯國就是您招來憂患的皮毛啊!周圍的鄰國,手下的家臣,都在圖謀這塊地方。您把魯國治理得再好,也無法擺脫他們對魯國的慾望,您如果能夠脫掉這層皮毛,用自然之靈氣洗清您心中的私慾,而遊心於無人之野,那些憂患與煩惱就會消除。”
“那麼,先生,怎麼才能做到遊心於無人之野呢?”
“我來到魯國之前,曾經去過南方的越國。越國有一個地方,名為建德。那個地方的百姓樸實而忠厚,少私而寡慾。他們知道勞作,卻不知道儲藏;知道施予,而不知道求得別人的報答。他們不知道什麼是道德,不知道什麼才合乎禮儀,隨心所欲,率性而行,在我們中原人看來,好象是粗蠻之民。他們喜歡活著,卻也不害怕死亡,他們的葬禮上有歌有舞,不象我們中原人那麼繁瑣虛偽。人們互相團結,互相友愛,就象一群魚在江湖中游玩,互不干涉,互不衝突。大王,如果到了那裡,你的憂患就會完全消除。”
“可是,越國那麼遙遠而且道路艱難,不知要翻過多少江山啊!我如果拋棄了魯國,就不會有人為我提供舟車之便了,我怎麼才能到達建德呢?”
“您丟掉作君王時傲慢的架子,自食其力,就自然會搞到舟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