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因其位處睢水之北而得。睢陽本來叫商丘,即商代遺址。當年周武王伐紂滅商,將商紂王之兄微子啟封於商丘,取國號為宋。後來,宋國將商丘改名為睢陽。睢水滔滔向東,日夜不息;自古至今,其流不絕。莊周騎馬緩緩從橋上走過,看著那洶湧的河水在眼底滾滾而流,聽著浪花互相拍擊而發出的嘩嘩聲,心中油然產生了一種自然永在、人世無常的感慨。睢水永遠是睢水,而天下卻忽而姓夏,忽而姓商,忽而姓周,現在諸國爭雄,又不知鹿死誰手了。身為商朝遺民,莊周覺得包括商代在內的任何一個王朝都只不過是短暫的一瞬,就象睢水中的一朵小小浪花,忽生忽滅。老子看到周朝即將衰滅,乃西入流沙,真是哲人之行;而孔子卻周遊列國,要恢復周禮,顯得多麼迂腐。世界的變化就象流水一樣,永不停止,只要在變易之中求得不變,在有限之中求得永恆,就是人生的立足之境。莊周覺得他今天的南行楚越,就頗有點象老子當年的西入流沙。
傍晚時分,莊周進入楚國苦縣地境。苦縣這個地名他比較熟悉,因為老子就是苦縣人。他在私塾苦讀數年,認真鑽研並且學有所得的書籍中,《老子》是他最為歎服的一本書。透過這本書,他對作者的為人也有所瞭解,對老子甚為敬仰。他決定特意去拜訪一下老子的故居。賴鄉人指點,莊周找到了瀨鄉曲仁裡。
太陽的餘輝籠罩著這個安靜的小村莊。莊周執轡佇立在老子故居前。老子是戰國時代舉世聞名的大思想家,他的信徒遍佈諸侯各國,他的哲學觀念曾不同程度地影響過各國的政治,然而他的故居卻平凡樸實,與左鄰右舍的農居沒什麼大的差別,似與他的煊赫聲名並不相稱。低矮的土夯院牆,茅草覆蓋的院門樓,裡面望進去也只有幾間草泥平房和正中一所祠堂樣的高大建築。其實老子的故居本來還要寒酸,這是老子的一幫門生們集資在故居的基礎上改建而成的老子祠。老子一生未娶,他的親族亦已凋零淨盡。如今長住故居里的,是一些崇奉老子學說計程車人。
莊周打量片刻,抬腿跨入院門。青石板砌的甬道兩邊矗立著幾株根深葉茂的松樹、椿樹,甬道盡頭,祠堂之前,一順溜排著九口井,井的石沿壁上各刻著一條神態畢真、矯折欲飛的龍。甬道上立著幾個手握掃帚的黑衣人,正與幾個走出祠堂、信徒模樣的人談話。莊子估摸著那些黑衣人,該就是老子的後學門生了。
一個年歲較大的黑衣人走過來,向莊周施禮:“先生何方人氏?來此有何指教?”
莊周連忙還禮:“我乃宋國蒙邑人莊周,特來拜訪老子故居。”
那黑衣長者一聽,從頭到腳看了莊周一遍,趨前抓住莊周雙手,激動地說:“莊周先生,久聞大名,請進!”
一位黑衣少年過來牽走了莊周的馬,黑衣長者將莊周引到院子中間,招呼了一聲,那些掃地的、與人談話的黑衣人都圍了過來。黑衣長者指著莊周對大夥說:“你們可知道這位先生是誰嗎?”
眾黑衣瞧著這個其貌不揚、卻又被黑衣長者呼為“先生”的年輕人,誰也沒開口。
黑衣長者笑道:“他就是那位‘盜蹠怒斥孔丘’的作者莊周先生啊!”
眾黑衣中間一陣騷動,有人驚歎出聲,有人低聲嘀咕。
長者接著說:“當今天下,學術分為三途:或孔、或墨、或老。在宗於老子的學說中,有列禦寇、彭蒙、田駢、宋鈃、尹文、關尹、環淵諸子,而這位年輕的莊周無疑是最為優秀的老子學說的繼承者。振興我們隱者的學說,發揚老子的遺志,希望就在他的身上。”
眾隱者向莊周拱手:“請先生指教!”
莊周十分惶愧,忙答禮道:“不敢當!不敢當!”
長者說:“請先生先瞻仰老子遺容。”
黑衣長者陪莊周在前,眾隱者隨後,跨進祠堂正殿。大殿上方,立著一座巨大的石刻老子座像,差不多有真人的兩個大小,老子跽跪而坐,雙手撫膝,目光遠望,姿態安詳。老子的兩隻耳朵修長肥大,特別引人注目。莊周一看,就明白了為什麼老子名叫李耳、老聃,原來他的耳朵的確與眾不同。老子的一雙眼睛深陷在隆起的眉骨之下,在智慧之中流露出難以覺察的憂慮。凝視著這雙眼睛,莊周不由得想起了《老子》中的一句話:“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奉不足以豐有餘。”人之道背離天道已經很久很久了,尊崇天道的老子怎能不憂慮呢?老子座像兩邊,各立著一段石碑,分別刻著《老子》的上篇與下篇,即道經與德經。座像前置一銅鼎,供前來參拜的信徒們燒香敬禮。
莊周點燃了一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