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將恬靜的幸福關在自己的心內,而將庸俗的世界關在自己的心外。他真想再也不睜開眼睛了,免得那些骯髒的影子玷汙這片清潔的湖水。
慢慢地,他忘掉了時間的流失,忘掉了小鳥的眼睛,忘掉了自身的存在。
他成了一隻蝴蝶。他擺動著輕盈的翅膀,在宇宙中浮游。他一會兒來到野花盛開的原野上,一會兒來到樹木茂盛的山谷中,忽然是白雲、藍天,忽然是大海、波浪。他與蜜蜂說話,他與水鳥賽跑。他蹲在猴子的頭頂上嬉戲,他躺在榆樹葉上睡覺。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忽然,一陣黑風鋪天蓋地而來,將他吹得搖搖晃晃。風越來越猛,吹折了他的翅膀,他從九萬里高空摔到一片荊棘之中,刺得滿身流血。
他猛地睜開眼睛。他發現自己躺在草地上,而不是荊棘中。他摸摸自己的身子,也沒有流血。他感覺到很奇怪,一翻身坐了起來。
“咯咯咯”身後傳來了一片笑聲。
他回頭一看,原來是惠施,蹲在他的後邊,手裡還拿著一根細細的草葉。
“原來是你這傢伙。你打斷了蝴蝶的夢,你賠蝴蝶的夢!”
惠施感到莫名其妙,斂起笑容,正經地問道:“什麼蝴蝶的夢?”
莊周說:“剛才一隻蝴蝶做了一個夢,夢見它變成莊周了。我好不容易才變成了蝴蝶,正在那兒自由自在的飛呀!飛呀!好快活!你打斷了蝴蝶的夢,讓我又變成了莊周,直挺挺地躺在草地上,真掃興。”
惠施用草葉在莊周的鼻尖上颳了一下,忍不住笑道:
“說你呆,你更呆。明明是你莊周做夢夢見了蝴蝶,卻偏要說是蝴蝶做夢變成了你莊周。蝴蝶哪兒會做夢呢?”
莊周回答說:“蝴蝶本來自是它蝴蝶,莊周本來自是我莊周,二者分明是兩個東西。但是,到了夢中,蝴蝶卻變成了莊周,莊周又變成了蝴蝶,蝴蝶與莊周已經融化為一個東西了,二者沒有彼此的分界線了。因此,怎麼能斷定是莊周夢見了蝴蝶,而不是蝴蝶在夢中變成了莊周?”
惠施說:“在夢中,確實是莊周與蝴蝶化為一體了,但是醒來,之後,莊周與蝴蝶又判然為二了。而蝴蝶是動物,不會做夢,只有人才能做夢,尤其是象你這樣的人,擅長白日做夢!”
莊周說:“動物也是有靈性的,而且在許多地方超過了人,它們的生活是輕鬆自在、無憂無慮的。人與人之間如果能夠象鳥與鳥之間那樣友愛,天下就太平了。何況你又不是蝴蝶,怎麼能證明蝴蝶不會做夢呢?”
四
時光荏苒,轉眼之間三年就過去了,莊周已經是二十三歲的青年了。
這天,莊周正坐在蒙澤邊的草地上鼓琴。他一邊鼓琴,一邊和著曲調吟唱自己填寫的歌辭:
鳳兮鳳兮,何德之衰也。
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
天下有道,聖人成焉,
天下無道,聖人生焉。
方今之時,僅免刑焉。
福輕乎羽,莫之知載,
禍重乎地,莫之知避。
已乎!已乎!臨人以德,
殆乎!殆乎!畫地而趨。
迷陽迷陽,無傷吾行,
吾行卻曲,無傷吾足!
莊周在歌中表達了對當今世界的憂慮,同時也表達了對美好生活的嚮往。隨著琴聲與歌聲,他的思緒飛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他不知道,一位鬚眉皎白,散發而披的漁父,不知何時坐在自己旁邊,左手撫膝,右手支頤,聚精會神地聽著自己的琴與歌。一曲終了,老漁父向莊周問道:
“年青人,聽琴聲你的志向不同凡響。你現在求學於何處?”
“承蒙指教。我師事於蒙山上的章老先生。”
“他給你教些什麼?”
“無非孔子所傳仁義道德,詩書禮樂。”
“年青人,仁義道德是攪亂天下的根本。從前,有一個愚蠢的人,害怕自己的影子,厭惡自己有腳印。於是他奮力奔跑,想離開自己的腳印。但是,他跑得越遠,腳印越多,跑得再快,影子也能追上他。他自以為跑得太慢了,就加快速度,永不停止,最後絕力而死。害怕自己的行為不合乎仁義禮智而奮力追求的人也是如此。如果到一棵大樹下去休息,就不會有影子與腳印了。”
“那麼,什麼樣的一棵大樹才能使普天下人不去追求仁義禮智而自然道德高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