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周一聽,不安地說:“如此無價之寶,鄙人怎能無功受祿?”
梓慶用手推回莊周遞過來的飛龍,笑道:“先生何必客氣。此物若流於街市,則不若一鳥獸之象,唯先生能識其價,故唯先生受之無愧。”
莊周這才不再推辭,將飛龍之象供於書案之上,凝視良久,自言自語道:“妙不可言!”然後轉身對梓慶說:“知我者,梓慶君也。”
梓慶說:“先生雖然許我以知音,但是,先生的所作所為我並不能完全理解。當然,您辭官退隱是為了一己之自由,但是,您難道就能忍心拋下那些橫目之民不管嗎?”
莊周沉重地說:“梓慶君,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僅憑我莊周一個人的力量,以一個卑微的漆園吏的身份,能夠拯救天下橫目之民嗎?還不如退而潔身自好,修身養性,同時,用我的學說慢慢地感化世人,也許還對人類有點貢獻。”
梓慶說:“我們雖然認識很長時間了,我還沒有聽您比較完整地講過您的學說,趁今天的機會,您能不能給我說一說?”
莊周說:“我的學說,可以分三種拾級而上的境界:第一種境界是聖治,第二種境界是德人,第三種境界是神人。”
“願聞聖治。”
“聖治是最低的境界。佈政施官,各得其宜。舉賢授能,人盡其材。天下平均,秋毫無犯。當政者躬行其言,而天下之人無不向風,以手指,以顧示,則四方之民無不聽之。此謂聖治。”
“願聞德人。”
“德人即天下皆為有德之人。居處則無思慮之謀,行動則無憂患之苦,胸中沒有是非的標準,沒有美醜的區分。四海之內共利之才算是喜悅,共給之才算是安寧。財用有餘,卻不知道從何而來,飲食取足,卻不知道誰人供給。此謂德人。”
“願聞神人。”
“上品神人,乘光照物,卻不見其形跡,此謂知周萬物,明逾三景。達於天命之境,盡知萬物之實,與天地同樂,將萬事消亡。萬物芸芸,復歸其根,玄冥之境,神人所遊。此謂神人。”
梓慶聽完,說:“先生,您所說的聖治之境已屬人間所無,而況德人、神人乎?”
莊周說:“此雖人間所無,實乃真人所應有。萬世之後,其庶幾乎?”
三
寒冬一過,春氣萌動。萬物復甦,草木皆榮。蒙澤再一次呈現出迷人的姿色。它卸掉那厚重而笨拙的冬裝,穿上了輕揚飄逸的春衣,猶如一位迎風招展、亭亭玉立的少女。
春天一來,莊周便很少坐在家中。當第一道曙光從東方射出的時候,他便已來到湖邊,安詳地凝視著太陽慢慢升起,魔鬼的暗影便悄然離去,大地上一片清朗光輝。他傾聽水鳥的鳴叫,看水面呈現的光暈,覺得這一切比最美的音樂還美。
他細緻地觀察湖邊的各種小蟲,各種花草。他看小蟲之間如何戲耍、打架,他看蜜蜂怎樣在花草之間傳粉。
最有意思的是,莊周還觀察到動物之間的交配。這天,莊周發現一雄一雌兩隻白鶂鳥在草地上對視。兩隻鳥的眸子都一動不動,深情地注視對方。它們似乎完全忘記了對方之外的任何外物,所以莊周走到它們附近,它們連一點反應也沒有。
然後,它們在對視之中互相靠攏。雄鳥走一步,雌鳥也走一步。鳥兒雖然沒有語言,但是,它們的心卻是相通的。
等到走近之後,兩隻鳥便交頸而戲
他還見過兩隻小蟲的交配,也很富於詩意。雄蟲在上鳴叫一聲,雌蟲便在下應一聲,如此往復不絕。雄唱雌應,配合默契,宛若天作之合。它們的聲音,聽起來就象一首動聽的琴曲。
由此,莊周聯想到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人與人交往,如果都能做到象蟲鳥之風化那樣毫無強求,天性自然,則善莫大焉。可惜的是,人不同於蟲鳥。人有智謀,人有意志,而且,人總是喜歡將自己的意志強加於別人的身上。
強者將自己的意志強加於弱者頭上,是司空見慣的。可悲的是,弱者有時候也企圖將自己的意志強加於強者身上,從而使本來就可憐的弱者顯得更加可憐。
例如孔丘,就企圖將自己的意志強加於諸侯王身上。他用詩經、尚書、禮經、樂經、易經、春秋這六本經典作為工具,周遊列國,所說者七十二君。但是,那些殘虐的君主,誰會接受那一套無用的仁義禮智呢?孔丘遊說諸侯王,之所以不能成功,就在於他是強姦其意,而不象蟲鳥那樣是自然風化。
一天,莊周正在湖邊釣魚,遠遠看見一位衣著華麗計程車,手中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