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活;他體驗著那卑微的生活,單調而孤獨的歲月,在孩子們都走了的靜寂的家裡,想
念那些把她丟下的兒子可憐的老婦,殘廢,勇敢,抱著樂天安命的信心,生就溫和
的脾氣,恬然自得的忍受著一切,沒有一點兒自私克利斯朵夫也想其他認識的,一
切謙卑的心靈。這時他覺得自己跟他們多麼接近!在騷動的巴黎,眼看多少的思想人物
發瘋似的攪在一起,最近又看到那陣血腥的風,煽動神志錯亂的民族互相仇視;克利斯
朵夫經過了幾年累人的爭鬥和激昂的日子,對於這個騷動而貧瘠的社會,對於自私的爭
戰,對於自命為代表理智而實際只是掀風作浪的野心家,深深的感到厭倦。他所愛的卻
是成千累萬的淳樸的心靈——他們在各個民族中間靜靜的燃燒著,本身便是些純潔的火
焰,代表慈悲,信仰,犧牲。
“是的,我認得你們,我終於跟你們團聚了,你們是和我同一血統的。我早先象浪
子一般離開了你們,跟著大路上的那些影子走了。現在我回到你們中間來了,請你們把
我留下罷。我們不問生死,都是一體;我到哪兒,你們也到哪兒。噢!母親,我曾經生
活在你的身上,如今是你生活在我身上了。還有你們,高脫弗烈特,蘇茲,薩皮納,安
多納德,你們全生活在我身上。你們是我的財富。咱們一同上路罷。我的話就是你們的
聲音。憑著我們聯合的力量,我們一定能達到目的”
樹上緩緩的滴著雨水,一道陽光從樹枝間溜進來。樹林下面一小方草地上傳來一群
兒童的聲音:三個女孩子在那裡繞著屋子跳舞,唱著一支天真的德國山歌。而遠遠的,
一陣西風象吹送薔薇的異香似的,吹來法國方面的鐘聲
“噢!和平,你是神聖的音樂,你是解脫的心靈的音樂;苦,樂,生,死,敵對的
民族與友愛的民族,一起交融在你身上噢!我愛你,我要抓住你,我一定能抓住你”
黑夜降臨了。克利斯朵夫從幻夢中醒來,又看到了朋友那張忠實的臉。他對他笑笑,
把他擁抱了。隨後,他們倆穿過樹林,悄悄的重新上道;克利斯朵夫在前面替奧裡維開
路。
孤零零的,不聲不響,
一個在前,一個在後,
大路上來了兩個年輕的弟兄
21
卷八?女朋友們
雖然克利斯朵夫在法國以外有了點聲望,兩位朋友的境況並沒好轉。每隔一個時候,
總有些艱苦的日子使他們不得不束緊褲帶。有了錢,他們便拚命吃一個飽,補償過去的
飢餓。但日子久了,這種飲食的習慣究竟是傷身體的。
此刻他們又逢著窮困的時期。克利斯朵夫熬著夜替哀區脫做完了一件乏味的改譜工
作,到天亮才上床;他納頭便睡,以便找補那損失的時間。奧裡維清早就出門,到巴黎
城的那一頭去教課。八點左右,送信上樓的門房來打鈴了,平時他按鈴不應就把信塞在
門下。這天早上他卻繼續敲門。克利斯朵夫倦眼惺忪,嘰嘰咕咕的去開門,完全沒注意
門房微笑著,嘮嘮叨叨跟他講起報上的一篇文章,他拿了信,連瞧也不瞧一眼,把門一
推,沒關嚴就上了床,一下子又睡著了。
過了一小時,他又被屋子裡的腳聲驚醒了:他看見床前有個陌生人對他很鄭重的行
禮,不禁大為詫異。原來是個新聞記者,因為大門開著,便老實不客氣走了進來,克利
斯朵夫憤憤的從床上跳起,嚷道:“你來幹什麼?”
他抓起枕頭望客人扔過去,客人趕緊退了一步,說明來意,自稱為《民族報》的記
者,為了《大日報》上的一篇文章特意來訪問克拉夫脫先生。
“什麼文章?”
“你先生沒看到嗎?”記者說著,便自告奮勇把那篇文字的內容告訴他。
克利斯朵夫重新躺下,要不是瞌睡得迷迷忽忽的話,他早就把來人趕出去了;但他
覺得讓來人說話究竟沒有把他驅逐來得費力。他便鑽入被窩,閉上眼睛,裝做睡覺。他
很可能弄假成真的睡去。可是來客非常固執,提高著嗓子,開始念文章了。聽了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