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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部分

盡瘁。至於兒女,你們法國人真是可笑。你們要有把握使他們過著養尊處

優的生活,不吃一點苦的時候,才肯把他們放到世界上來見鬼!那跟你們有什麼相

幹?你們只要給他們生命,使他們愛生命,有保衛生命的勇氣就得了。其餘的他們

活也罷,死也罷那是各人的命運。難道放棄人生倒比碰碰人生的運氣更好嗎?”

克利斯朵夫這種健全的信心把安特萊感動了,可是不能使他下決心。他說:

“是的,也許”

但他至此為止。象其餘的人一樣,他彷彿害上了不能有志願不能有行動的軟癱病。

克利斯朵夫竭力想掃蕩這種麻痺狀態,那是他在大多數的法國朋友身上見到的;而

奇怪的是他們儘管無精打采,卻照舊不辭勞苦的,甚至於很興奮的,忙著自己的工作。

他在各個不同的中產社會里遇到的幾乎全是牢騷滿腹的人,厭惡秉政的當局跟他們腐敗

的思想,對於他們民族精神的受到汙辱都覺得憤懣。而這並非個人的怨望,並非某些人

或某個階級被剝奪了政權與活動而發的牢騷,例如精力無處發洩的免職的公務員,或是

躲在田莊上,象受傷的獅子般坐以待斃的貴族階級的苦悶。這是一種精神上的反抗,潛

在的,深刻的,普遍的:在軍隊裡,司法界裡,大學裡,辦公室裡,在政府的一切重要

機構中間,到處都有這種情緒。可是他們毫無動作。他們先就灰心了,老說著:“無法

可想,無法可想。”

於是他們戰戰兢兢的把自己的思想,談話,迴避著一切不愉快的事,努力在日常生

活中找避難所。

要是他們僅僅脫離政治活動倒也罷了。但就在日常行動的範圍裡,那些老實人也都

不願意有所行動。他們含羞忍辱,跟他們瞧不起的壞蛋來往,避免和這批人鬥爭,認為

是沒用的。譬如說,克利斯朵夫所認識的那些藝術家,音樂家,為什麼一聲不出的讓輿

論界的小丑教訓他們呢?其中有的是愚蠢無比的傢伙,鬧過多少大眾皆知的,不學無術

的笑話,而仍被認為大眾皆知的權威。他們的文章跟書連寫都不是自己寫的;他們僱著

書記;而那些可憐的餓鬼,為了衣食連出賣靈魂都願意,倘使他們有靈魂的話。這種情

形在巴黎是公開的秘密。可是壞蛋繼續高高在上的統治著,傲慢不遜的對待藝術家。克

利斯朵夫讀到他們某些評論,簡直氣得直嚷:“噢!這股膿包!”

“你罵誰呀?〃奧裡維問。〃老是罵節場上的那些鬼東西嗎?”

“不,我是罵老實人。壞蛋們扯謊,搶劫,盜竊,兇殺:那是他們的本行。可是其

餘的人,一方面鄙薄壞蛋,一方面讓壞蛋作惡的人,我更瞧不起。如果輿論界的同事,

如果正直而有學問的批評家,如果被那些小丑戲弄的人,不是因為膽怯,因為怕連累自

己,或是因為存著可恥的心和敵人默契,免得受到攻擊,——如果不是為了這些理由而

不聲不響的縱容那些醜類,如果不讓他們假借自己的名義與友誼做護身符,那末這種無

恥的勢力自然站不住的。無論什麼事都是同樣的毛病。我碰到過幾十個正派的人,提到

某個人的時候都說:‘他是個混賬東西。'可是沒有一個不稱呼他'親愛的同行',不跟他

握手。他們都說:'這種人太多了!'——是的,奴顏婢膝的人太多了。懦弱的好人太多

了。”

“唉!你要我們怎麼辦呢?”

“你們自己去當警察呀!等什麼?等老天來替你們處理嗎?你瞧,這一回雪已經下

了三天,把你們的街道壅塞了,把你們的巴黎弄成了一個泥窪。你們又幹些什麼?你們

罵市政當局把你們丟在泥湫裡。可是你們有沒有試過想爬出來呢?真叫做天曉得!你們

抱著胳膊發愣,連自掃門前雪的勇氣都沒有。沒有一個人是盡責的,政府不盡政府的責

任,私人不盡私人的責任:只互相推諉一陣了事。幾百年君主制度的教育,養成了你們

什麼都不親自動手的習慣,你們在等待奇蹟出現之前,只會扯著脖子望著天。可是隻有

你們肯下決心行動,才是唯一可能的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