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的時代中尋求美。生命的甘泉,彷彿今日的就不及過去的那
麼醉人!疲倦的靈魂不能直接接觸生命,只能接受被過去的簾幕掩蔽的,或是出諸前人
之口的生命。——克利斯朵夫的友誼慢慢的把奧裡維從這些渺渺茫茫的藝術境界中拖了
出來。陽光終於透進了他的靈魂深處。
工程師哀斯白閒也感染到克利斯朵夫的樂天主義。可是他的習慣並沒改變,那是象
痼疾一般牢不可撥的;並且我們也不能希望他一變而為精神抖擻,馬上願意到國外去掙
家業。那對他是要求太高了。但他已經不是那麼無精打采,對於久已放棄的研究工作,
書本和科學,也重新感到興趣。要是有人告訴他,說他對於本行的興致是克利斯朵夫給
他提起來的,他一定會大吃一驚,而克利斯朵夫聽了這話當然更要奇怪。
整幢屋子裡和克利斯朵夫相交最快的是三層樓上的那對夫婦。在他們門外走過的時
候,他好幾次留神到裡面的鋼琴聲,只要不當著人,亞諾太太的琴彈得很不錯。以後他
送了幾張自己的音樂會門票給他們,他們非常感激。從此他就不時在晚上到他們家去坐
一會。可是他再也聽不到少婦的彈奏了:她太膽小,不敢當著人彈琴,便是獨自在家,
因為知道人家可以從樓梯上聽到,也老是踏著節音板。但如今倒是克利斯朵夫彈給他們
聽,和他們長時間的討論音樂。亞諾夫婦在這些談話裡表示出一股朝氣,使克利斯朵夫
大為高興。他不信法國人對音樂竟會愛好到這個地步。
“因為,〃奧裡維說,〃你一向只看見音樂家。”
“我知道,〃克利斯朵夫回答,“音樂家是最不愛音樂的人;可是你不能教我相信象
你們這一類的人在法國真有多少。”
“成千累萬。”
“那末是一種傳染病,是最近時行的新潮流,對不對?”
“不,這不是一種時髦,〃亞諾說。“要是一個人,聽了樂器的美妙的和絃,或是聽
了溫柔的歌聲,而不知道欣賞,不知道感動,不會從頭到腳的震顫,不會心曠神怡,不
會超脫自我,那末這個人的心是不正的,醜惡的,墮落的;對於這種人,我們應當象對
一個出身下賤的人一樣的提防”
“這話我聽見過,〃克利斯朵夫說,〃那是我的朋友莎士比亞說的。”
“不,〃亞諾很溫和的回答,〃那是在莎士比亞以前的我們的龍沙說的。你現在可看
到愛好音樂的風氣在法國並不是昨天才時行的了。”
法國人的愛好音樂固然使克利斯朵夫奇怪,但法國人差不多和德國人愛好同樣的音
樂使克利斯朵夫更奇怪。在他先前所遇到的巴黎藝術界和時髦朋友中間,最得體的辦法
是把德國的大師當作外國的名流看待,一方面向他們表示欽佩,一方面把他們放在相當
距離之外:大家最高興的就是嘲笑格路克的粗笨,瓦格納的野蠻,並且拿法國人的細膩
跟他們作比較。事實上,克利斯朵夫甚至懷疑一個法國人能否瞭解那些照法國的演奏方
式所演出的德國音樂。有一次他聽了一個格路克音樂會回來大為氣惱:那些乖巧的巴黎
人簡直把這個性情暴躁的老人搽脂抹粉了。他們替他化裝,扎些絲帶,用棉花來點綴他
的節奏,把他的音樂染上印象派色彩和頹廢淫猥的氣息可憐的格路克!他那麼善於
表白的心靈,純潔的道德,赤裸裸的痛苦,都到哪兒去了?難道法國人感覺不到嗎?—
—可是,此刻克利斯朵夫看到他的新朋友們對於德國的古典作家、舊歌謠、和日耳曼民
族性中間最有特性的部分,表示那麼深刻那麼溫柔的愛,就不由得要問:他們不是素來
認為這些德國人是外國人,而一個法國人只能愛法國藝術家的嗎?
“不是的!〃他們回答。〃這是我們的批評家借了我們的名義說的。因為他們老跟著
潮流走,就說我們也跟著潮流走。可是我們的不理會批評家,正如批評家的不理會我們
一樣。這般可笑的傢伙居然想來教我們,教我們這批屬於古老的法蘭西族的法國人,說
這個是法國的,那個不是法國的!他們教我們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