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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部分

能儘量傳達出它的氣勢而自己不受它的毒害;她只感到那些作品的

力量和彈完以後的痛快的疲勞。那時她滿頭大汗,筋起力盡,安詳的笑著,覺得心滿意

足了。

克利斯朵夫有一晚聽到她的表演,大為稱賞。他在會後向她握手道賀。她非常感激:

那晚聽眾很少,而且她素來不大有人捧的。她既沒巧妙的手段去加入什麼音樂集團,也

沒那種本領招致一般捧角的人跟在她後面,既不用過分的技巧來標新立異,也不用想入

非非的方式去表演名作引人注意,同時她也不自命為巴赫或貝多芬的專家,更不對她所

奏的東西標榜什麼理論,只是老老實實的把自己感覺到的彈出來,——因此誰也不注意

她,批評家們也不知道她:因為沒人告訴他們說她彈得好;而他們自己又不知道好壞。

克利斯朵夫以後常常看到賽西爾。這個身子結實而精神安定的女子對他有種說不出

的吸引力。她人很剛強,淡於名利。他因為人家不知道她而很氣憤,提議要教《大日報》

的朋友們提到她。她雖很樂意有人稱讚,卻求他切勿為她鑽謀。她不願意奮鬥,花許多

氣力,惹人家妒忌;她只求安安靜靜的過日子。人家不提起她倒是更好。她決不忌才,

對於別的演奏家的技巧,她第一個會驚歎佩服。既無野心,亦無慾望,她太懶了,沒有

這個勁。要是當前沒有什麼確定的目標需要她關心,她便一事不做:連胡思亂想都沒有;

夜裡躺在床上,不是馬上睡著,就是一無所思。多少在這個年紀上沒嫁人的女子,念念

不忘的想著婚姻,唯恐做老處女,她卻沒有這種煩惱。人家問她喜歡不喜歡有一個好丈

夫,她回答說:“咄,抱這種野心幹嗎?為什麼不夢想五萬法郎的進款呢?做人應當知

足,應當安分守己。人家要是給你,那末更好!要不然就算了。一個人不能因為沒有蛋

糕吃就覺得上白麵包不夠味。尤其在你吃過了長久的硬麵包之後!”

“並且,”母親接著說,“還有許多人不是每天都有得吃呢!”

賽西爾自有她不相信男人的理由。幾年前故世的父親是個懦弱而懶惰的人,使妻兒

子女吃了不少苦。她也有一個不成器的兄弟,不知在混些什麼,每過一些時候出現一下,

向家裡要錢;大家怕他,覺得他丟人,唯恐有朝一日會聽到他出什麼亂子;可是大家疼

他。克利斯朵夫看見過他一次。他正在賽西爾家,忽然有人打鈴,母親跑去開門了。然

後他聽到隔壁屋子裡有人談話,不時高聲的嚷幾下。賽西爾似乎慌了,也出去了,讓克

利斯朵夫一個人待在那裡。隔壁繼續在爭吵,陌生人慢慢的有了威嚇的口氣;克利斯朵

夫以為應當出去干涉,便開門出去,但他只看到一個身子有點畸形的年輕人的背影,就

給賽西爾趕來攔住了,求他回進屋子。她也跟著一同進來;大家不聲不響的坐著。來人

在隔壁又嚷了幾分鐘,走了,把大門使勁碰了一下。於是賽西爾嘆了口氣,對克利斯朵

夫說:“是的是我的兄弟。”

克利斯朵夫明白了。“啊!”他說,“我知道我,我也有一個”

賽西爾握著他的手,又親切又同情的說:“你也有嗎?””是的那都是教家裡

的人發笑的寶貝。”

賽西爾笑了;他們的談話換了題目。真的,這種使家人發笑的寶貝,對她不是味兒,

而結婚的念頭也不會打動她的心:男人都沒意思,還是過獨立生活好。母親看到女兒這

樣,只有嘆氣;她可不願意喪失自由,平時唯一的夢想是將來能有一天,——天知道什

麼時候!——住到鄉下去。但她不願意費心去想象那種生活的細節,覺得想一樁這樣渺

茫的事太沒意思,還不如睡覺,——或是做她的工作

在未能實現她的夢想之前,她夏天在巴黎近郊租一所小屋子,跟母親兩人住著。那

是坐二十分鐘火車就可以到的。屋子和孤零零的車站離得相當遠,在一大片荒地中間,

賽西爾往往夜裡很晚才回去,可是並不害怕,不相信有什麼危險。她雖然有支手槍,但

常常忘在家裡,而且也不大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