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示。妙的是群眾也留神著批評家的眼睛,
看他認為作品怎麼樣。於是大家你瞪著我,我瞪著你,彼此只看見自己的猶豫不定的神
氣。
然而時至今日,最迫切的需要就莫過於大無畏的批評。在一個混亂的共和國家,最
有威勢的是潮流,它不象一個保守派國家裡的潮流,難得會往後退的:它永遠前進;那
種虛偽的思想的自由永遠在變本加厲,差不多沒有人敢抵抗。群眾沒有披露意見的能力,
心裡很厭惡,可沒有一個人敢把心中的感覺說出來。假使批評家是一般強者,假使他們
敢做強者,那末他們一定可以有極大的威力!一個剛毅的批評家(克利斯朵夫憑著他年
輕專斷的心思這樣想),可能在幾年之內,在控制群眾的趣味方面成為一個拿破崙,把
藝術界的病人一古腦兒趕入瘋人院。可是你們已經沒有拿破崙了你們的批評家先就
生活在惡濁腐敗的空氣裡,已經辨別不出空氣的惡濁腐敗。其次,他們不敢說話。他們
彼此都是熟人,都變了一個集團,應當互相敷衍:他們絕對不是獨立的人。要獨立,必
須放棄社交,甚至連友誼都得犧牲。但最優秀的人都在懷疑,為了坦白的批評而招來許
多不愉快是否值得。在這樣一個毫無血氣的時代裡,誰又有勇氣來這樣幹呢?誰肯為了
責任而把自己的生活攪得象地獄一樣呢?誰敢抗拒輿論,和公眾的愚蠢鬥爭?誰敢揭穿
走紅的人的庸俗,為孤立無助,受盡禽獸欺侮的無名藝人作辯護,把帝王般的意志勒令
那些奴性的人服從?——克利斯朵夫在某出戏劇初次上演的時候,在戲院走廊裡聽見一
般批評家彼此說著:
“嘿,那不糟透了嗎?簡直一塌糊塗!”
第二天,他們在報上戲劇版內稱之為傑作,再世的莎士比亞,說是天才的翅膀在他
們頭上飛過了。
“你們的藝術缺少的不是才氣而是性格,〃克利斯朵夫和高恩說。〃你們更需要一個
大批評家,一個萊辛,一個”
“一個布瓦洛,是不是?〃高恩用著譏諷的口氣問。①
①布瓦洛(1636—1711)為詩人兼批評家,在法國文學史上以態度嚴正著稱。
“是的,也許法國需要一個布瓦洛勝於需要十個天才作家。”
“即使我們有了一個布瓦洛,也沒有人會聽他的。”
“要是這樣,那末他還不是一個真正的布瓦洛,〃克利斯朵夫回答。〃我敢向你擔保:
一朝我要把你們的真相赤裸裸的說給你們聽的時候,不管我說得怎樣不高明,你們總會
聽到的,並且你們非聽不可。”
“哎喲!我的好朋友!〃高恩嘻嘻哈哈的說。
他的神氣好似對於這種普遍的頹廢現象非常滿足,所以克利斯朵夫忽然之間覺得,
高恩對法國比他這個初來的人更生疏。
“那是不可能的,〃這句話是克利斯朵夫有一天從大街上一家戲院裡不勝厭惡的走出
來時已經說過的。“一定還有別的東西。”
“你還要什麼呢?〃高恩問。
克利斯朵夫固執的又說了一遍:“我要看看法蘭西。”
“法蘭西,不就是我們嗎?〃高恩哈哈大笑的說。
克利斯朵夫目不轉睛的望了他一會,搖搖頭,又搬出他的老話來:
“還有別的東西。”
“那末,朋友,你自己去找罷,〃高恩說著,愈加笑開了。
是的,克利斯朵夫大可以花一番心血去找。他們把法蘭西藏得嚴密極了。
16
第二部
當克利斯朵夫把醞釀巴黎藝術的思想背景逐漸看清楚的時候,他有了一個更強烈的
印象:就是女人在這國際化的社會上佔著最高的,荒謬的,僭越的地位。單是做男子的
伴侶已經不能使她厭足。便是和男子平等也不能使她厭足。她非要男子把她的享樂奉為
金科玉律不行。而男子竟帖然就範。一個民族衰老了,自會把意志,信仰,一切生存的
意義,甘心情願的交給分配歡娛的主宰。男子製造作品;女人制造男子,——(倘使不
是象當時的法國女子那樣也來製造作品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