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備作初步的奔走。他在巴黎只認識兩個人,都是年輕的同鄉:一個
是他從前的朋友奧多?狄哀納,跟他的叔父在瑪伊區合開著布店;一個是瑪揚斯地方的
猶太人,叫做西爾伐?高恩,在一家大書起裡做事,但克利斯朵夫不知道他的地址。
他十四五歲的時候曾經跟狄哀納非常親密,對他有過①那種愛情前期的童年的友誼,
其實已經是愛情了。當時狄哀納也很喜歡他。這個羞答答的呆板的大孩子,受著克利斯
朵夫獷野不羈的性格誘惑,很可笑的摹仿他,使克利斯朵夫又氣惱又得意。那時他們有
過驚天動地的計劃。後來,狄哀納為了學生意而出門了,從此兩人沒再見過;但克利斯
朵夫常常從當地和狄哀納通訊的人那兒聽到他的訊息。
①參看卷二:《清晨》。——原注
至於和西爾伐?高恩的關係,又是另外一種了。他們是從小在學校裡認識的。小猢
猻似的傢伙老是耍弄克利斯朵夫,克利斯朵夫上了當就揍他一頓。高恩毫不抵抗,讓他
打倒在地下,把臉撳在土裡;他假哭了一陣,過後又立刻再來,刁鑽古怪的玩藝兒簡直
沒有完,——直到有一天克利斯朵夫非常當真的說要殺死他方始害了怕。
克利斯朵夫那天清早就出門了,路上在一家咖啡店裡用了早餐。他壓著自尊心,決
不放過講法語的機會。既然他得住在巴黎,也許要住幾年,自然應當趕快適應巴黎生活,
消滅自己那種厭惡的心理。所以儘管侍者帶著嘲笑的態度聽著他不成腔的法國話,使他
非常難受,他還是硬要自己不以為意,並且毫不灰心的花了很大的勁造出一些四不象的
句子,翻來覆去的說,直說到別人聽懂為止。
吃過早點,他就去找狄哀納。照例,他有了一個念頭,對周圍的一切都會看不見的。
根據這第一次散步所得的印象,他覺得巴黎是一個市容不整的舊城;克利斯朵夫看慣了
新興的德意志帝國的城市,它們很古老同時又很年輕,因為有股新生的力量而很驕傲;
如今看到巴黎殘破的市街,泥濘的路面,行人的擁擠,車馬的混亂,——有古老的駕著
馬匹的街車,有用蒸汽的街車,用電氣的街車,形形色色,不一而足,——人行道上搭
著板屋,廣場上堆滿著穿禮服的塑像,放著給人起著玩的旋轉的木馬,總而言之,克利
斯朵夫看見這個受著民主洗禮而始終沒有脫掉破爛衣衫的中世紀城市,不由得詫異不置。
昨夜的霧到今天變了濛濛的細雨。雖然時間已經過十點,多數的鋪子還點著煤氣燈。
克利斯朵夫在勝利廣場四周迷宮似的街道中摸索了一陣,終於找到了那個銀行街上
的鋪子。一進門,他彷彿瞧見狄哀納和幾個職員在很深很黑的鋪子的儘裡頭整理布匹。
但他有些近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雖然它們的直覺難得錯誤。克利斯朵夫對招待他
的店員報了姓名,裡頭的人忽然騷動了一下;他們交頭接耳的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