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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部分

程均系在地道中行駛,故〃四周是漆黑一片〃。

他在人叢中擠來撞去的走向出口,把搶著要替他提箱子的伕役推開了。象鄉下人一

樣多心,他以為每個人都想偷他的東西。把那口寶貴的提箱扛在肩上,也不管別人對他

大聲嚷嚷的招呼,他徑自在人堆裡望外擠,終於到了泥濘的巴黎街上。

他一心想著自己的行李,想著要去找個歇腳的地方,同時又被車輛包圍住了,再沒

精神向四處眺望一下。第一得找間屋子。車站四周有的是旅館:煤氣燈排成的字母照得

雪亮。克利斯朵夫竭力想挑一家最不漂亮的:可是寒酸到可以和他的錢囊配合的似乎一

家也沒有。最後他在一條橫街上看到一個骯髒的小客店,樓下兼設著小飯鋪,店號叫做

文明客店。一個大胖子,光穿著襯衣,坐在一張桌子前面抽著菸斗,看見克利斯朵夫進

門便迎上前來。他完全不懂他說的雜七雜八的話,但一看就知道是個楞頭磕腦的,未經

世故的德國人,第一就不讓別人拿他的行李,只顧用著不知哪一國的文字說了一大堆話。

他帶著客人走上氣息難聞的樓梯,開啟一間不通空氣的屋子,靠著裡邊的天井。他少不

得誇了幾句,說這間屋如何安靜,外邊的聲音一點兒都透不進來:結果又開了一個很高

的價錢。克利斯朵夫話既不大聽得懂,也不知道巴黎的生活程度。肩膀又給行李壓壞了,

急於想安靜一會,便滿口答應下來。但那男人剛一走出,屋子裡骯髒的情形就把他駭住

了;為了排遣愁悶,他用滿著灰土的,滑膩膩的水洗過了臉,趕緊出門。他儘量的不見

不聞,免得引起心中的厭惡。

他走到街上。十月的霧又濃又觸鼻,有股說不出的巴黎味道,是近郊工廠裡的氣味

和城中重濁的氣味混合起來的。十步以外就看不清。煤氣街燈搖晃不定,好似快要熄滅

的蠟燭。半明半暗中,行人象兩股相反的潮水般擁來擁去。車馬輻輳,阻塞交通,賽如

一條堤岸。馬蹄在冰冷的泥漿裡溜滑。馬伕們的咒罵聲,電車的喇叭聲與鈴聲,鬧得震

耳欲聾。這些喧鬧,這些騷亂,這股氣味,把克利斯朵夫愣住了。他停了一停,馬上被

後面的人潮擁走了。他走到斯特拉斯堡大街,什麼也沒看見,只是跌跌撞撞的碰在走路

人身上。他從清早起就沒吃過東西。到處都是咖啡店,可是看到裡面擠著那麼多人,他

覺得膽小而厭惡了。他向一個崗警去問訊,但每說一個字都得想個老半天,對方沒有耐

性聽完一句話,便聳聳肩膀,掉過頭去了。他繼續象呆子似的走著。有些人站在一家鋪

子前面,他也無意識的站定了。那是賣照相與明信片的鋪子:擺著一些只穿襯衣或不穿

襯衣的姑娘們的像片,和盡是些淫猥的笑話的畫報。年輕的女人和孩子們都若無其事的

瞧著。一個瘦小的紅頭髮姑娘,看見克利斯朵夫在那裡出神,便過來招呼他。他莫名片

妙的對她望著,她拉著他的手臂,傻頭傻腦的笑了笑。克利斯朵夫掙脫著走開了,氣得

滿面通紅。鱗次櫛比的音樂咖啡店,門口掛著惡俗的小丑的廣告。人總是越來越多;克

利斯朵夫看到有這麼些下流的嘴臉,形跡可疑的光棍,塗脂抹粉而氣味難聞的娼妓,不

禁嚇壞了,心都涼了。疲乏,軟弱,越來越厲害的厭惡,使他頭暈眼花。他咬緊牙齒,

加緊腳步。快近塞納河的地帶,霧氣更濃。車馬簡直擁塞得水洩不通。一騎馬滑跌了,

橫躺在地下;馬伕狠命的鞭它,要它站起來;可憐的牲口被韁繩糾纏著,掙扎了一會,

又無可奈何的倒下,一動不動,象死了一樣。這個極平凡的景象引起了克利斯朵夫極大

的感觸:

大家無動於衷的眼看著那可憐的牲口抽搐,他不禁悲從中來,感到自己在這茫茫人

海中的空虛;——一小時以來,他對於這些芸芸眾生,這種腐敗的氣氛,竭力抑捺著心

中的反感,此刻這反感往上直冒,把他氣都閉住了。他不由得嗚嗚咽咽的哭了出來。路

上的行人看見這大孩子的臉痛苦得扭做一團,大為驚異。他望前走著,腮幫上掛著兩行

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