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67部分

個兒去探險;如今有了一個帶路的同伴,她不覺得膽怯了。不知不覺的,她一邊撐拒,

一邊跟著大家去了解那個年輕的義大利,雖則她一向討厭它用那種激昂慷慨的熱情去推

翻傳統。

兩顆靈魂交融的結果,還是克利斯朵夫得益更多。在愛情中間,往往是性格比較弱

的一個給的多;並非性格強的人愛得不夠,而是因為他強,所以非多拿一些不可。從前

克利斯朵夫就是這樣的得了奧裡維不少精神上的財富。但這一次神秘的結合給他的收穫

更豐富:因為葛拉齊亞帶來的是最難得的、奧裡維所沒有的珍寶,——歡樂,心的歡樂,

眼睛的歡樂。無處不在的光明好比拉丁天空的笑容,把最微賤的東西的醜陋都洗淨了,

在古舊的牆上點綴了鮮花,甚至使悲哀也閃出恬靜的光彩。

光明的盟友是蘇生的春天。新生命的夢在溫暖麻痺的空其中醞釀。銀灰的橄欖樹有

了綠意。古水道的暗紅穹窿之下,杏仁樹開滿了白花。初醒的羅馬郊野:春草如綠波,

欣欣向榮的罌粟如火焰。赤色的葵花,如茵如褥的紫羅蘭,象溪水一般在別莊的草坪上

流動。蔓藤繞著傘形的柏樹;城上吹過一陣清風,送來巴拉丁古園的薔薇的幽香。

他們常常一塊兒散步。只要她肯從幾小時的迷迷忽忽,象東方女子那種似醒非醒的

境界中醒過來,她就完全變了一個人。她喜歡走路:高個子,腿很長,又結實又窈窕的

身段,側影頗象森林的女神狄安娜。——兩人最常去的地方,不外乎那些別莊,八世紀

時莊麗的羅馬被比哀蒙蠻族蹂躪以後的遺物。他們最喜歡瑪丹別莊,位於羅馬古城的邊

緣,可以從那兒俯瞰荒郊。他們沿著橡樹成蔭的走道蹀躞,兩旁全是古墓,樹葉叢中宛

然透露出那些羅馬伕婦的淒涼的面目和手攙著手的影子。兩人坐在走道盡頭的薔薇棚下,

肯靠著一個白槨。前面一片荒涼,清靜到極點。噴泉慢慢的滴著水,懶洋洋的象要嚥氣

似的他們倆低聲談著。葛拉齊亞神態安詳的眼睛釘著朋友的臉。克利斯朵夫敘述他

的生涯,他的鬥爭,他的過去的苦惱;現在提到這些已經不覺得悲傷了。在她身旁,在

她的目光之下,一切都很單純,好象是應該那樣的她也講她的故事。他不大聽到她

說的話;但她的思想都被他抓住了。他和她的心合而為一;他用她的眼睛觀看,而且到

處看到她的眼睛,那麼安靜的,燃著一朵深沉的火焰的眼睛:他在古代雕像的殘廢的臉

上看到,也在它們沉默的謎一般的目光中看到。樹葉象羊毛似的杉樹周圍,在太陽底下

烏油油發光的橡樹中間,羅馬的天空笑得多麼甜蜜;而在這天上也有她的眼睛。

拉丁藝術的意義,經過葛拉齊亞的眼睛滲進了克利斯朵夫的心。至此為止,他對意

大利作品是完全不感興趣的。野蠻的理想主義者,日耳曼森林中的孤僻的人,對於陽光

底下的,美麗的石像的濃郁的韻味,象一盤蜂蜜一般的味道,還沒懂得體會。他老實不

客氣對梵蒂岡博物院中的古物抱著敵意。那些蠢笨的頭,那些女性化的或是大塊文章的

軀幹,那種鄙俗的肥胖的身段,那些小白臉,那些武士,他都深惡痛絕。他喜歡的只限

於幾個雕塑的肖像;但它們所代表的人物並沒使他感到一點興趣。他也討厭沒有血色的,

裝腔作勢的佛羅倫薩派的作品,病態的婦女,拉斐爾以前的氣色蒼白,患著肺病的維納

斯。至於摹仿西施庭作風的粗野顢頇的英雄,汗流浹背的運動家,在他眼中僅僅是一堆

當炮灰的肥肉。唯有①彌蓋朗琪羅一人,為了他悲劇式的痛苦,為了他鞭撻世俗的傲氣,

為了他聖潔的熱情,才得到克利斯朵夫暗中的敬意。他象那位大師一樣用著一種純潔而

野蠻的熱愛,愛他那些年輕的無邪的裸體,愛他那些獷野的處女,痛苦的《黎明》,眼

神獷悍的《聖母》,和美麗的《麗亞》。但在這位痛苦騷亂的英②雄心中,克利斯朵夫

所發見的仍舊是自己的心靈的擴大的回聲。

①十六世紀後半期至十七世紀時,義大利藝術家摹仿彌蓋朗琪羅在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