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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部分

調子有一種感傷與滑稽的意味,配著急激的節奏,彷彿穿插著一陣陣的鬨笑。

那種可笑的氣息教人忍俊不禁,大家的腿都不由自主的動起來。阿娜撲進人堆,隨便抓

著兩隻手,發瘋似的打轉,頭上一支貝殼別針掉下了,頭髮也散開了掛在腮幫上。克利

斯朵夫始終望著她,很賞識這頭美麗壯健的動物,那是至此為止被無情的紀律壓得沒有

聲音的,不會活動的。她當時那副模樣,誰都沒見過:彷彿戴了一個別人的面具,活脫

是個精力充沛的酒神。她叫他。他便跑上去抓著她的手腕跳舞,轉來轉去,直撞到牆上,

才頭昏目眩的停下來。天完全黑了。他們休息了一會,才跟大家告別。平時因為侷促或

是因為輕蔑而對平民很矜持的阿娜,這一回卻是很和氣的跟樂師,店主,以及剛才一塊

兒跳舞的村子裡的少年握手。

①施瓦本為靠近瑞士的一個德國山區。

在明亮而寒冷的天色下面,他們倆孤零零的重新穿過田野,走著早上所走的路。阿

娜先還非常興奮。慢慢的,她話少了,後來為了疲倦或者為了黑夜的神秘抓住了她的心,

完全不作聲了。她很親熱的靠在克利斯朵夫身上,走下她早上連奔帶爬翻過來的山坡,

嘆了口氣。他們到了站上。快要到村口第一所屋子的時候,他停下來對她瞧著。她也瞧

著她,不勝悵惘的笑了笑。

車中的乘客跟來時一樣的多,他們沒法談天。他和她對面坐著,目不轉睛的釘著她。

她低著眼睛,抬了一下,又轉向別處,他無論如何沒法使她掉過頭來。她望著車外的黑

夜,嘴唇上掛著茫然的笑容,嘴邊有些疲倦的神氣。然後笑容不見了,變得無精打采。

他以為火車的節奏把她催眠了,竭力想跟她談話。她只冷冷的回答一言半語,頭始終向

著別處。他硬要相信這種變化是由於疲倦的關係,但心裡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別有所在。

越近城市,阿娜的臉越凝斂。生氣沒有了,活潑美麗的肉體又變了石像。下車的時候,

她不接受他伸給她的手。兩人不聲不響的回到了家裡。

過了幾天,傍晚四點左右,勃羅姆出去了,只有他們倆在家。從隔天氣,城上就罩

著一層淡綠的霧。看不見的萊茵河傳來一片奔騰的水聲。街車的電線在霧其中爆出火星。

天色黯淡,日光窒息,簡直說不出是什麼時間:那是非現實的時間,在時間以外的時間。

前幾日吹過了峭厲的北風,這一下氣候突然轉暖,鬱勃薰蒸,非常潮溼。天上雪意很濃,

大有不勝重負之概。

他們倆坐在客廳內,周圍的陳設和女主人一樣帶著冷冷的呆板的氣息。兩個人都不

說話:他看著書,她做著針線。他起身走到視窗,把闊大的臉貼在玻璃上出神;一片蒼

白的光,從陰沉的天空反射到土鉛色的地上,使他感到一陣迷惘;他有些不安的思想,

可是抓握不住。一陣悲愴的苦悶慢慢的上了他的身,他覺得自己在往下沉;灼熱的風在

他生命的空隙裡,在累積的廢墟底下回旋飛卷。他背對著阿娜。她正專心工作,沒看見

他;可是她打了一個寒噤,好幾次把針紮了自己的手指,不覺得疼。兩人都感到危險將

臨,有點兒神魂無主。

他竭力驅散自己的迷惘,在屋子裡走了幾步。鋼琴在那裡勾引他,使他害怕,連望

都不敢望。可是在旁邊走過,他的手抵抗不了誘惑,不由得捺了一個音。琴聲象人聲一

樣的顫動起來。阿娜嚇了一跳,活計掉在了地下。克利斯朵夫已經坐在那裡彈琴,暗中

覺得阿娜走過來站在他身邊了。他糊里糊塗彈起一個莊嚴而熱烈的曲子,便是她上回聽

了第一次顯露本相的歌;他拿其中的主題臨時作了許多激昂的變奏曲。她不等他開口就

唱起來。兩人忘了周圍的一切。音樂的神聖的狂潮把他們捲走了

噢!音樂,開啟靈魂的深淵的音樂!你把精神的平衡給破壞了,在日常生活中,普

通人的心靈是重門深鎖的密室。無處使用的精力,與世枘鑿的德性與惡癖,都被關在裡

面發鏽;實際而明哲的理性,畏首畏尾的世故,掌握著這個密室的鎖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