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裡並沒有這種需要:雙方的情勢根本不同,而我們最
怕用感情去強制一個對我們並不在乎的人。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訊息全無。克利斯朵夫雖然很難過,卻硬著頭豈不去想法找耶
南一家的蹤跡,只每天等著。他也不上瑞士去,整個夏天都待在巴黎。他覺得自己荒唐,
但再沒興致旅行了,直到九月才上楓丹白露去住了幾天。
十月將盡的時候,喬治?耶南跑來敲門了。他若無其事的道了歉,對於失信的事沒
有一點兒慚愧的神氣。
“我沒有能來,”他說;“後來我們又動身到布列塔尼去了。”
“你該寫信給我啊。”
“是的,我想寫信的。可是我老是沒有空並且,”他笑著說,“我也忘了,把
什麼都忘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十月初。”
“哼,你又等了三星期才來看我?老實告訴我:是不是你母親不准你來?
是不是她不喜歡你來看我?”
“不!正是相反。今天還是她教我來的。”
“怎麼?”
“暑假以前我來看過您之後,回去一五一十都說給她聽了。她說我做得很對;她問
起您;這個那個的問了好多話。三星期以前,我們從布列塔尼回來的時候,她就要我再
來看您。八天以前,她又提我一回。今兒早上,知道我還沒有來,她生氣了,要我吃過
中飯立刻就來,不許再拖了。”
“你跟我講著這些,不覺得難為情嗎?直要人家逼了,你才肯到我這兒來嗎?”
“不是的,不是的,您別這樣想!噢!我使您生氣了!對不起我真糊塗
您儘管罵我罷,可是別恨我。我很喜歡您。要不然我也不會來了。人家並沒強迫我。第
一,人家只能強迫我做我願意做的事。”
“壞東西!”克利斯朵夫說著,不由得笑了出來。“那末你關於音樂的計劃怎麼
了?”
“噢!我老在想呀。”
“光是想,就會成事嗎?”
“現在我要開始了。最近幾個月的確忙不過來,我有多多少少的事要做!可是現在,
您瞧著罷,我要用功了,倘使您還肯教我的話”
(他做著媚眼。)
“你這是開玩笑了,”克利斯朵夫回答他。
“您不拿我當真嗎?”
“不當真。”
“討厭!沒有一個人把我當真的。我灰心透了。”
“要看到你用功的時候我才把你當真。”
“那末馬上就來!”
“我沒空,明天罷。”
“不,明天太遠了。我不能讓您在這一天之內瞧不起我。”
“你多討厭。”
“我求您”
克利斯朵夫看著他那些缺點笑了笑,教他從在鋼琴前面,和他談起音樂來了。他問
了他幾句,又要他解答幾個和聲方面的小問題。喬治根本不太懂;但他的音樂本能把他
的愚昧無知給補足了不少;雖則不知道和絃的名字,他居然找到了克利斯朵夫所要的和
弦;便是找錯了,那種笨拙也顯出他有特別的趣味和特別敏銳的感覺。克利斯朵夫的批
評,他先要討論過了才肯接受;而他提出的那些很聰明的問題又表示他非常真誠,不承
認藝術是一種教條似的公式,而是要經過自己體驗的。——他們所討論的並不限於音樂。
提起和聲的時候,喬治談到一些圖畫,風景,人物。他象野馬一般的不受束縛,得時時
刻刻把他拉回來;克利斯朵夫往往沒有這勇氣。他聽著這聰明活潑的小傢伙嘻嘻哈哈的
東拉西扯,覺得挺好玩。他的性格和奧裡維的完全不同。父親的生命是一條埋在地
下的河,默默無聲的流著;兒子的卻全部暴露在外面,象一條使性的溪流,在陽光底下
玩耍,消耗它的精力。可是本質上是同樣純潔的水,象他們倆的眼睛一樣。克利斯朵夫
微微笑著,看到喬治有某些出於本能的反感,看到他喜歡的東西跟不喜歡的東西,都是
他熟識的;還有那種天真的執著,對自己喜歡的人傾心相與的熱情所不同的是喬治
喜歡的物件太多了,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