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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部分

克利斯朵夫回來那夜,阿娜痛苦到極點,雖然打定主意不再看見他,仍舊偷偷的赤

著腳,在黑洞裡摸著牆壁走過去。正要進克利斯朵夫臥房的時候,她忽然覺得腳底下不

是光滑冰冷的地板,而是一層暖暖的,軟綿綿的灰。她蹲下去用手一摸,心裡明白了:

原來甬道里有二三米的地方,都給鋪了一層薄薄的細灰。巴比的狡計,無意中居然跟當

年的矮子弗洛商用來偵察特里利斯坦和伊索爾德幽會的老辦法一模一樣。少數的好榜樣

跟壞榜樣,幾百年來都有人摹仿:可見人類真會儲存經驗。——當時阿娜毫不遲疑,一

方面瞧不起這種詭計,一方面要表示什麼都不怕,便繼續向前,走進克利斯朵夫的臥房,

也沒對他提到這件令人不安的事,只在回去的時候,拿一把壁爐的掃帚,仔細把灰上的

腳印掃平了。——第二天早上阿娜和巴比相見之下,一個冷冷的沉著臉,一個照例堆著

笑容。

巴比有個比她年紀大一些的親戚常常來看她。那是在教堂裡看門的,做禮拜的日子

就在門口站崗,纏著白地黑條、吊著銀墜子的臂章,手裡拿著一根上端彎曲的杖。他本

行是做棺材的,名叫薩米?維茲希,人長得又高又瘦,腦袋望前傴著一點,不留鬍子,

象鄉下老頭兒一樣的嚴肅。他對宗教很誠心,凡是有關本區教徒的謠言,他比誰都熟悉。

巴比和薩米想結婚,他們互相佩服,佩服彼此的嚴肅,堅定的信仰,和兇狠的性格。但

兩人並不急於決定,都很謹慎的在暗中觀察。——最近薩米來的次數比較多了,而且是

神不知鬼不覺的進來的。阿娜走過廚房,往往從玻璃門中瞧見薩米靠近爐灶坐著,巴比

在一邊縫著東西。他們倆儘管說話,你可聽不見一點兒聲音,只看到巴比眉飛色舞的扯

動嘴唇,薩米抿著那隻一本正經的大嘴笑著,完全是副怪相:喉嚨裡卻沒有聲響,屋子

裡靜悄悄的。阿娜一進廚房,薩米就恭恭敬敬站起來,一聲不出,直要等她走了才敢坐

下。巴比聽見開門聲,馬上打斷了話,還故意裝做剛才談的是無關緊要的題目,極恭順

的向阿娜堆著笑臉,等待吩咐。阿娜疑心他們在議論自己;但她太瞧不其他們了,決不

肯降低身分去偷聽他們的談話。

鋪灰的詭計被阿娜破掉以後的第二天,阿娜跨進廚房,一眼就瞧見薩米拿著她夜裡

掃起腳印的小帚。原來她是在克利斯朵夫房裡拿的,這時才想起忘了歸還原處,竟丟在

自己屋裡,被巴比尖銳的眼睛發見了。此刻巴比和薩米正在推敲這件故事。阿娜聲色不

動,巴比順著女主人的目光瞧著掃帚,假意笑了笑,解釋道:“掃帚壞了,我要薩米給

修理一下。”

阿娜不屑揭穿這個無聊的謊話,只做沒聽見;她瞧了瞧巴比的活兒,批評了幾句,

若無起事的走了出來。可是一關上門,她的傲氣完全沒有了,不由得躲在走廊的拐角兒

上偷聽,——(她的確是屈辱到了極點之才會出此下策),——只聽見很短促的笑了一

聲,接著又是一陣唧唧噥噥,輕得簡直聽不見。但她當時嚇昏了,自以為聽到了她怕聽

的話,似乎他們談的是下次狂歡節中的化裝會和喧擾。沒有問題,他們想把鋪灰的故事

穿插進去可能是她聽錯了;但她神經過敏到病態的程度,半個月來又老想著被公眾

羞辱的念頭,所以她非但把不確定的事當做可能,而且是必然的了。

從此她就打定了主意。

當天晚上,——(就是狂歡節以前的星期三),——勃羅姆被請到離城二十里左右

的地方去出診,要第二天早上才能回來。阿娜關在屋裡,不下來吃飯。她預備就在這晚

上實行她的計劃。但她決意自個兒實行,不告訴克利斯朵夫。她瞧不其他,心裡想:

“他雖然答應也不相干。男人總是自私的,只會扯謊。他有他的藝術,很快會把我

忘了的。”

並且這個好象毫無惻隱之心而生性暴戾的女人,或許對她的同伴還有點兒憐憫。但

她太強悍了,自己還不願意承認有這點同情。

巴比告訴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