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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部分

他唯恐忽然來一陣咳嗆把克利斯朵夫驚醒。他因為感激上帝,便作了一首詩,題材

是根據西面的〃主啊,如今你可以照你的話,釋放棄人安然去世〃那一段。他渾身是

汗①的起床,坐上書桌把詩句寫下,仔細謄了一遍,又題上一段情意懇切的獻辭,署了

姓名,填了日子和時刻;等到重新上床的時候,他打了個寒噤,整夜都不覺得溫暖。

①《聖經》載,耶路撒冷有聖者名西面,自言得有聖靈啟示,知道自己未死之前,

必看見主所立的基督。他受了聖靈感動,進入聖殿,正遇見耶穌的父母抱著孩子進來,

西面就用手接過來,稱頌神說:“主啊,如今可以照你的話,釋放棄人(按即指他自己)

去世〃見《路加福音》第二章第二六至二九節。今人引用此語,乃表示久待之事果然

實現的欣喜。年老多病的蘇茲以此作詩,尤有深意。

黎明來了。蘇茲不勝惆悵的想起昨天的黎明。但他埋怨自己不該讓這種思想把他最

後幾分鐘的快樂給糟蹋了;他知道明天還要追悔今天這個時間呢;因此他竭力不讓自己

辜負眼前這段光陰。他伸著耳朵聽隔壁屋子裡的動靜。可是克利斯朵夫聲息全無。他睡

的姿勢還是晚上睡下去的姿勢。六點半了,他還睡著。要使他錯過開車的時間真是太容

易了,反正他也不過一笑置之。可是老人沒有得到對方同意,決不敢隨便支配一個朋友。

他心裡想:

“那決不能說是我的錯,而且跟我完全不相干。只要我不作聲就行了。倘使他不準

時期床,我還可以陪他一天。”

可是他又回答自己說:“不,我沒有這權利。”

於是他以為應當把他叫醒了,去敲房門。克利斯朵夫並不就醒,還得再敲幾下。老

人心裡很難過,想著:“啊!他睡得多甜!很可以睡到中午呢!”

終於克利斯朵夫聲音挺高興的在裡頭答應了。他一知道鐘點不由得叫了一聲,接著

就在屋子裡忙起來,亂哄哄的梳洗,唱著斷氣的歌曲,還隔著牆和蘇茲親熱的招呼,說

些傻話把悲傷的老人也逗樂了。然後他開了門走出來,精神挺好,一團高興,根本沒想

到自己使人家難過。其實他又沒有什麼事需要他趕回去,多待幾天對他也毫無損失,而

對蘇茲卻是莫大的愉快。但克利斯朵夫想不到這些。而且他不管對老人抱著多少好感,

也很想告別了:昨天一天絮絮不休的長談,那些拚著最後一點熱情抓著他的人物,已經

使他厭倦。何況他還年輕,以為來日方長,大家盡有重新聚首的機會:他現在也不是上

什麼天涯地角,——不比那老人,明知不久就要到比天涯地角更遠的地方去,所以他瞧

著克利斯朵夫的目光大有從此永訣的意味。

他雖然筋疲力盡,還是把克利斯朵夫送到車站。外邊悄悄的下著寒冷的細雨。到了

站上,克利斯朵夫開啟錢袋,發覺錢已經不夠買直達家鄉的車票。他知道蘇茲會非常高

興的借給他的,可不願意為什麼?為什麼不讓一個愛你的人有個機會幫你的忙而快

活一下呢?大概是為了不願意打攪人,或是為了自尊心。他把車票買到中間站,決意從

那兒走回家。

開車的時間到了。他們在車廂的踏級上擁抱。蘇茲把夜裡寫的詩塞在克利斯朵夫手

裡,站在正對著他車廂的月臺上。在已經告別而還沒分手的情形之下,兩人無話可說了。

但蘇茲的眼睛繼續在那裡說話,直到車子開動以後才離開了克利斯朵夫的臉。

火車在鐵道拐彎的地方隱沒了。蘇茲孤零零的踏著泥濘的路回家,拖著沉重的腳步,

突然之間覺得又累又冷,雨天的景色格外淒涼。他好容易才捱到家裡,爬上階梯。一進

臥房,一陣狂咳把他氣都閉住了。莎樂美馬上趕了來。他一邊不由自主的哼著,一邊反

復不已的說:“還好!居然能夠撐到這個時候”

他覺得非常不舒服,就睡下了。莎樂美請醫生去了。一到床上,他的身子簡直象一

堆破絮。他沒法動彈;唯有胸部在那裡翕動,好比爐灶的風箱。腦袋重甸甸的,發著高

熱,他整天溫著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