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因為他和蘇茲一樣願意讓克利斯朵夫
欣賞一下他們的本地風光。
於是他們出去了。克利斯朵夫攙著蘇茲的手臂走得很快,超過了老人的體力。耿士
跟在後面抹著汗。他們很興奮的談著話。人家站在屋門口看見他們走過,都覺得蘇茲教
授今天的神氣活象個年輕人。一出城,他們就望草原上走。耿士抱怨天氣太熱。一點不
體恤人的克利斯朵夫可認為氣候好極了。還算是兩老運氣,因為他們常常停下來討論問
題,而繼續不斷的談話也令人忘了路程的遙遠。他們進了樹林。蘇茲揹著歌德和莫里克
的詩句。克利斯朵夫很喜歡詩歌,可一首都記不得,他一邊聽一邊恍恍惚惚的幻想起來,
終於音樂代替了字句,把詩完全給忘了。他佩服蘇茲的記憶力。把他和哈斯萊比較之下,
差別真是太大了!一個是又老又病,一年倒有一大半關在臥房裡,差不多在這個內地小
城中過了一輩子,可是他精神多麼活躍!一個是又年輕又出名,住著藝術中心的大都市,
舉行音樂會的時候跑遍了歐洲,可是他對什麼都不感興趣,什麼都不願意知道!克利斯
朵夫所知道的現代藝術的潮流,蘇茲不但全部熟悉,而且還知道無數關於古代與外國音
樂家的事,為克利斯朵夫聞所未聞的。他的記憶彷彿是一口深不可測的蓄水池,凡是天
上降下的甘霖都給它儲存在那裡。克利斯朵夫聚精會神的汲取它的寶藏;蘇茲看見克利
斯朵夫興致這樣濃厚也覺得不勝快慰。他有時碰到過一些殷勤的聽眾或溫良恭順的學生,
可始終缺少一顆年輕而熱烈的心來分享他多麼豐富的熱情。
直到老人冒冒失失的說出他對勃拉姆斯的欽慕為止,他們倆是世界上最知己的朋友。
但一提到這個名字,克利斯朵夫立刻變了臉色,冷冷的生氣了:他把蘇茲的手臂放了下
來,聲色俱厲的說,凡是喜歡勃拉姆斯的人不能跟他做朋友。那簡直是在他們的快樂上
面澆了一盆冷水。蘇茲膽子太小了,不敢爭辯;又是太真誠了,不能扯謊,便支吾其辭
的想解釋一番。可是克利斯朵夫斬釘截鐵的一句:“甭提了!〃根本不容許對方再說下去。
然後是一片難堪的靜默。他們繼續走著,兩個老人低著頭,彼此連望都不敢望。耿士咳
了幾聲,想把話接下去,提到樹林和美妙的天氣;但克利斯朵夫氣惱之下,除了幾個單
字,根本不答腔。耿士在這一方面得不到迴音,便轉過來向蘇茲談話;可是蘇茲喉嚨梗
塞著,竟沒法開口。克利斯朵夫在眼梢裡覷著他,想笑出來:他已經原諒他了。其實他
並沒真正的懷恨,甚至覺得自己使可憐的老人傷心未免野蠻;但他濫用威力,不願意立
刻取消前言。所以直到走出樹林,三個人始終保持著這種態度:兩個垂頭喪氣的老人拖
著沉重的腳步,克利斯朵夫輕輕的打著唿哨,只裝不看見他們。突然之間,他忍不住了,
大聲笑了出來,轉身向著蘇茲,伸出結實的手抓著他的胳膊:
“好朋友!〃他親熱的望著他說,〃你瞧,這多美啊!多美啊!”
他說的是田野和天氣;但他笑眯眯的眼睛彷彿是說:
“你是好人。我是蠻子。原諒我罷!我真愛你。”
老人的心化開來了,好象日蝕之後又出了太陽。但他直要過了一會兒才能開口。克
利斯朵夫重新攙著他的手臂,格外親熱的和他談著話;他一上勁,不知不覺加緊了腳步,
沒留意把兩個同伴累得筋疲力盡。蘇茲可並不抱怨;他滿心歡喜,簡直不覺得累。他知
道今天這樣的不保重,事後一定要付代價的。可是他想:“喝,明天,管它幹嗎!反正
他走了我儘可以休息。”
可是不象他那麼興奮的耿士已經落後了十幾步,顯得可憐巴巴的。終於克利斯朵夫
也覺察了,不勝惶愧的道歉,提議在白楊底下的草坪上躺一會。蘇茲當然贊成,沒想到
他的支氣管會不會受影響。幸而耿士替他想起了;或者他至少覺得這麼一說,自己不必
渾身大汗的去躺在涼快的草地上。他建議到鄰近的站上搭火車回去。大家立刻照辦了。
雖然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