釅釅的沙司,作料豐富的湯,標準的清燉砂鍋,
龐大無論的鯉魚,①酸鹹菜燒醃肉,全鵝,家常餅,茴香麵包。克利斯朵夫嘴巴塞得滿
滿的,狼吞虎嚥的得意極了。他跟他的父親祖父胃口一樣大,一次可以吞下整隻的鵝。
平時他能整星期的光吃麵包和乳餅,而有機會的時候可以吃得脹破肚子。蘇茲又誠懇又
殷勤,眼睛挺溫柔的瞧著他,把他灌了許多萊茵名酒。滿面通紅的耿士認為這一下才遇
到了對手。莎樂美嘻開著大臉盤樂死了。——克利斯朵夫剛到的時候,她有點兒失望。
蘇茲事先對她把客人說得天花亂墜,所以她理想中的克利斯朵夫是個大官兒一樣的人物,
渾身都是頭銜。見到了客人的面,她不由得肚裡想著:
①沙司為西菜中澆在魚或肉類上面的醬汁,大概可分黑白兩種,以牛肉湯或雞湯為
底,將牛油與麵粉調和後,另加作料,做法各有巧妙不同。歐洲人對沙司之重視不下於
正菜本身。
“原來也沒什麼大不了!”
在飯桌上,克利斯朵夫可得到了她的好感;象他那樣大為賞識她的本領的人,她還
是第一次碰到。所以她竟不回到廚房去而站在飯廳門口,看著克利斯朵夫一邊說著傻話,
一邊東西照舊吃個不停;她把拳頭插在腰裡,哈哈大笑。大家都興高采烈。美中不足的
就是沒有卜德班希米脫在座。他們幾次三番的說:
“嘿!要是他在這兒,他才會吃,會喝,會唱呢!”
這一類讚揚的話簡直說不完。
“要克利斯朵夫能聽到他的唱才好呢!大概是聽得到的。今晚卜德班希米脫可
以回來了,至遲也不會過今天夜裡”
“噢!今天夜裡我早已不在這兒了,〃克利斯朵夫說。
蘇茲喜孜孜的臉立刻沉了下來。
“怎麼不在這兒?〃他聲音發抖了。〃你今天不會走吧?”
“要走的,〃克利斯朵夫嘻嘻哈哈的回答,〃搭夜車走。”
這一下蘇茲可傷心了。他是預算克利斯朵夫在他家裡住幾天的,便嘟嘟囔囔的說:
“那怎麼行呢?”
耿士也接著說.〃還有卜德班希米脫怎辦呢?”
克利斯朵夫把他們倆都瞧了瞧,兩人友好的臉上那種失望的表情使他感動了,就說
.〃唉!你們多好!那末我明天早上走,行嗎?”
蘇茲馬上握著他的手:“啊!好極了!謝謝你!謝謝你!”
他跟小孩子一樣把明天看得那麼遠,遠得用不著去想。他只知道克利斯朵夫今天不
走,今天一天,今天晚上,他們都可以在一起,他要睡在他的家裡:除此以外,蘇茲不
願意想得更遠了。
大家又恢復了興致。蘇茲忽然神色莊嚴的站起來,預備為遠來的貴客乾杯,他用著
感動而浮誇的措辭,說客人肯光臨小城,枉顧寒齋,對他是極大的光榮和愉快;他祝頌
他歸途平安,祝頌他前程遠大,祝頌他成功,祝頌他榮名蓋世,也祝頌他享盡人世的幸
福。接著他又為〃高貴的音樂〃乾杯,——為他的老朋友耿士乾杯,——為春天干杯,—
—最後也沒忘了為卜德班希米脫乾杯。耿士也起來為蘇茲和另外幾個朋友乾杯;克利斯
朵夫為結束這些乾杯起見,便起來為莎樂美乾杯,把她羞得漲紅了臉。然後,他不等兩
位演說家致答辭,馬上唱起一支著名的歌,兩個老人也跟著唱起來。一曲完了又是一曲,
末了是一支三部合唱的歌,大意是稱頌友誼,音樂,和美酒的:笑聲與碰杯聲,和歌聲
鬧成一片。
離開飯桌的時候已經三點半,他們頭腦都有點重甸甸的。耿士倒在一張沙發裡,很
想睡個中覺。蘇茲經過了早上那種緊張的情緒,再加那些乾杯,也支援不住了。兩人都
希望克利斯朵夫坐下來給他們彈上幾小時的琴。可是那怪脾氣的年輕人精神百倍,興致
好得很:他按了兩三個和絃,突然把琴關上了,望望窗外,提議出去遛個半天。他覺得
田野美極了。耿士表示不大熱心,但蘇茲立刻認為這主意妙極了,他本應當帶客人去瞧
瞧本地的公園。耿士皺了皺眉頭,可也不表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