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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部分

是到處被人

取笑的),——但高脫弗烈特還是每年一片誠心的來看她。他覺得人家嘲笑他是挺自然

的,她不愛他也是自然的,她嫁了人,跟丈夫很幸福也是自然的。她那時太幸福了,太

得意了;不料遭了橫禍。丈夫暴病死了。接著她的女兒,長得挺美,挺壯健,人人稱羨

的女兒,正當要和當地最有錢的一個莊稼人結婚的時候,一不小心瞎了眼。有一天她爬

在屋後大梨樹上採果子,梯子一滑,把她摔了下來,一根斷樹枝戳進了她腦門上靠近眼

睛的地方。先是大家以為不過留個疤痕就完了;哪想到她從此腦門上老是象針刺一般的

痛,一隻眼睛慢慢的失明瞭,接著另外一隻也看不見了;千方百計的醫治都沒用。不必

說,婚約是毀了;未婚夫沒說什麼理由就回避了。一個月以前為了爭著要和她跳一次華

爾茲舞而不惜打架的那些男子,沒有一個有勇氣——(那也是很可瞭解的)——再來請

教一個殘廢的女子。於是,一向無愁無慮的,老掛著笑臉的摩達斯太,登時痛不欲生。

她不飲不食,從朝到晚哭個不休;夜裡還在床上嗚咽。大家不知道怎麼辦,只能和她一

起悲傷;而她哭得更厲害了。結果人家不耐煩了,狠狠的埋怨了她一頓,她就說要去投

河。有時牧師①來看她,和她談到仁慈的上帝,靈魂的不死,說她在這個世界上受的痛

苦,可以在另外一個世界上得到幸福;可是這些話都安慰不了她。有一天高脫弗烈特來

了。摩達斯太對他一向是不大好的。並非因為她心地壞,而是因為瞧他不起;再加她不

用頭腦,只想嘻嘻哈哈的玩兒:她沒有一件缺德的事沒對他做過。他一知道她的災難就

大吃一驚,可是對她一點兒不露出來。他坐在她身旁,絕口不提那樁飛來橫禍,只是安

安靜靜的談著話,跟從前一樣。他沒有一句可憐她的話,彷彿根本沒覺得她瞎了眼睛。

他也不提她看不見的東西,而只談她能聽到的或是能感覺到的;這些他都做得非常自然,

好象他自己也是個瞎子。她先是不聽他的,照舊哭著。第二天,她比較肯聽了,甚至也

跟他說幾句話了

①按此係德國北部,居民多奉新教;克利斯朵夫生於德國南部,居民多奉舊教。

“真的,〃那母親接著說,“我也不懂他跟她有什麼可說的。我們要去割草,沒空照

顧她。可是晚上回來,我們看到她心平氣和的在那裡說話了。從此以後,她精神漸漸的

好起來,似乎把痛苦給忘了。有時候她還不免想起,她哭著,或者和高脫弗烈特談些傷

心的事;但他只做不聽見,若無其事的淨講些使她鎮靜而她感到興趣的話。她自從殘廢

以後,不願意再出家門一步,臨了居然被他勸得肯出去遛遛了。他先帶著她在園子裡走

一轉,以後又帶她到田野裡去,走得遠一點。如今她上哪兒都認得路,什麼都分得出,

就跟親眼看見一樣。連我們沒注意到的東西,她也會覺察;從前她除了自身以外對什麼

都不大關心的,現在對一切都有興趣了。那一回,高脫弗烈特待在我們家的時期特別長。

我們不敢多留他,可是他自動的住下來,直到她比較安靜的時候。有一天,我聽見她在

院子裡笑了。那一笑給我的感覺,我簡直說不上來。高脫弗烈特似乎也是高興。他坐在

我的身旁。我們彼此望了一眼,我可以不怕羞的告訴你,先生,我把他擁抱了,而且誠

心誠意的擁抱了。於是他跟我說:'現在,我想可以走了。這兒用不著我了。'我想留他。

他回答說:'不,現在我該走啦。我不願意多留了。'大家知道他象流浪的猶太人,不能

長住一個地方的;所以我們也沒多勸他。他走了。可是從此以後,他①經過這兒的次數

比從前多了,而他每來一次,摩達斯太總是非常快活,她的精神也一次比一次好。她重

新管起家務來了;哥哥結了婚,她幫著照顧孩子;現在她再也不抱怨了,神氣老是那麼

快樂。有時我心裡不由得想:她要是眼睛不瞎的話,是不是能象現在一樣的快活。是的,

先生,有些日子我覺得還是象她那樣的好,可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