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焉的沒留意,愛
麥虞限就會不高興。
有一天,奧裡維走進斐伊哀德老頭的店去定一雙靴子,愛麥虞限真是快活極了。靴
子完工了,他便趁奧裡維在家的時候送過去,想借此見見他。奧裡維正想著旁的事,沒
有理會,付了錢,一句話也沒說;孩子好似等著什麼,東張西望,不勝遺憾的預備走了。
奧裡維猜到了他的意思,雖然覺得和平民談話是樁苦事,也笑著跟他搭訕起來。而這一
回他竟找到了簡單而直接的話。對於痛苦的直覺,使他把孩子看做——(當然是看得太
簡單了些)——象自己一樣被人生傷害的小鳥,把頭鑽在翅膀裡面,在鳥架上縮做一團,
幻想著在光明中自由翱翔,聊以自慰。由於一種本能的信賴,孩子自然而然的跟他很接
近了,覺得這顆靜默的心靈,不叫不嚷,不說一句粗暴的話,自有一股吸引人的力量;
待在他旁邊,你跟街上的暴行完全隔離了。還有那屋子,裝滿了書,裝滿了幾百年來神
妙的語言,使孩子看了不由得肅然起敬。他很樂意回答奧裡維的問話,但不時還露出一
些驕傲的野性,說話也找不到字。奧裡維小心翼翼的發掘這顆曖昧的,吞吞吐吐的靈魂,
發覺它對於世界的革新抱著又可笑又動人的信仰。他明知道那信仰是個不可能的夢,決
計改變不了世界的,可沒有訕笑他的意思。基督徒也做過不可能的夢,也沒把人類改好。
從伯裡克理斯到法利愛先生,人類在道德方面有什麼進①步呢?但所有的信仰都是
美的;氣運告盡的信仰黯淡的時候,應當歡迎那些新興的:信仰永遠不會嫌太多。奧裡
維又好奇又感動的瞧著搖搖不定的微光在孩子的腦海中燃燒。喝,多古怪的頭腦!奧裡
維沒法追蹤它思想的線索,它不能作有頭有尾的推理,只是急劇的亂奔亂竄;人家跟他
說話,他的思想可落在後面:才說過的一句話裡不知怎麼會浮起一些景象,使他出神;
然後他的思想又追上來,一跳跳過了你,從一句極平淡的話,極平淡的思想中掀起整個
奇妙的世界,找出一個英雄式的,瘋狂的信條。這顆恍恍惚惚而常常會突然驚醒的靈魂,
特別傾向於樂天的觀念,那是一種幼稚而強烈的需要;無論人家對他說什麼,藝術或是
科學,他總要加上一個一相情願的戲劇式的結局,配合他想入非非的願望。
①伯裡克理斯系公元前五世紀時希臘大政治家,雅典的獨裁者,以賢明著稱於史。
法利愛系法國一九○六至一九一三年間總統。
奧裡維由於好奇心,逢到星期日念幾段書給孩子聽。他以為寫實的親切的故事可以
引其他興致,便念托爾斯泰的《童年回憶》。孩子卻覺得平淡無奇,說道:
“嗯,是的,這是我們知道的。”
他不懂幹嗎人家要花那麼多精神寫些真實的事。
“他講的不過是個孩子,孩子,”他又輕蔑的補上一句。
他對歷史也沒有更大的興味;科學使他厭煩,覺得象神話前面的一篇枯索無味的序:
種種看不見的力替人類服務,有如那些可怕而被制服的精靈。長篇大論的解釋一陣幹什
麼呢?一個人找到了什麼,只要把東西說出來,用不著說出怎樣找到的。分析思想是布
爾喬亞的奢侈。平民所需要的是綜合,是現成的觀念,不管是好的是壞的,尤其是壞的,
只要能發動人實際去幹;他還需要富有生機的,充滿電力的現實。在愛麥虞限所認識的
文學作品中,他最受感動的是雨果那種史詩式的悲憤,和那些革命演說家的亂七八糟的
詞藻,那不但他不大明白,連演說家本人也不是常常弄得清的。對於他,象對於他們一
樣,世界並非一個由許多事實連貫起來的總體,而是一片無窮盡的空間,有的是影子,
也有的是閃閃的光明,黑洞裡有照著陽光的巨翼飛過。奧裡維白白的教他布林喬亞的邏
輯,可是沒法抓住這顆存心反抗的,煩悶的靈魂;它很高興在自己那些騷動而互相沖突
的幻覺中載沉載浮,好似一個動了愛情的女人閉著眼睛聽人擺佈。
奧裡維對這個孩子覺得又親切又惶惑,因為一